第三章
你扶着电梯厢壁大口喘着气，上次以这个速度跑这么远，还是在预备军校的体育期末考上。 “满满……你……确定你看，见的……是查理，苏？” “组长我……确定！”满满比你先一步缓过气来。“我刚刚不是去一层总办公室交上月的进度表，交完出来就看到查所长和另一个穿IFF制服的要进去，我当时真的以为我撞鬼了！差点叫出来！还是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有影子、总办的人又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我才赶紧跑来叫你的。” 你心想满满可真严谨，还知道确认一下查理苏到底是人是鬼。 “组长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我跑得有点岔气……”你随口搪塞道。 “哦我也是太激动了才拉着你跑的那么快的，我怕咱们去晚了查所长他们就走了。” “叮！”，短促的一声到达提示音后，电梯门开了，你跟在满满身后向总办快步走去。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穿过层云和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上，将空气中微不可见的尘土都照得发亮。 你的心跳快得厉害，连带着胸腔都在微微颤振，手心里寒津津的，这午后的白光如同一场弥天大雾，在雾散处，是你不得不去面对的明晰的现实。 许多人从你身边匆匆走过，不远处水吧的广播里放着音乐，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你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你很想扭头逃走，但事实是，你和安安拐过最后一个转角，就迎面撞见了查理苏。 你的大脑立时一片空白，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查理苏旁边的那个人朝你们说了声“抱歉”，绕过你们就要继续往外走，却被查理苏一把拉住。 “桑切斯，等一下……” 你正疯狂检索大脑，试图找出一句适合在这种时候当开场白的话。 满满很不解为什么你和查理苏的重逢会是这样一种空白且沉默的场面，她从后面猛戳你的腰，“组长，你说话啊……你说话啊，这真的不是梦，你醒醒！” 这要是梦就好了，你在心里抓狂大叫，认命般地抬起头，打算无论如何先和自己的未婚夫打个招呼。 你本想喊他“查理苏”，但又觉得这样叫太过生分，话到嘴边变成“未婚夫”，但你实在很难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说出这三个字，犹豫之下，你发出一声：“追”。 瞬间，你尴尬得想一个三级跳爬上天花板然后从通风管道离开这里，却发现查理苏正带着些怀疑地盯着你，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他是不是没认出来我？ 你顿时不尴尬了，心里暗骂查理苏也太不敬业，盟友都站跟前了还认不出，这未婚夫妻一朝重逢、相看泪千行的戏还怎么演？ 正思考着现在说认错人了然后带着满满撤退的成功率有多高，就见查理苏眼睛一亮，立刻换上了一个交杂着惊喜与意外的表情，语气十分激动：“未婚妻，你怎么在这里？！” 你震惊：这就入戏了？认出我是谁了？ 这时你的情绪也酝酿得差不多了，状似惊讶到不敢相信地双手捂住嘴巴，实际上偷偷在手心里打了个哈欠，目的就是让眼睛里出现一些似有若无的泪水。 “查理苏……你……真的是你吗？”你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于是，你在查理苏眼里也看到了震惊。 “我以为，你已经……”零散的泪花终于汇聚成一滴眼泪顺着你发红的眼角流下来。 查理苏倒看着有些犹豫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桑切斯打断。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不太方便。”桑切斯开口道。 你点头应下来，这里确实不适合说话，总办门口人来人往，估计你和查理苏戏剧般的重逢已经被拍下来发上论坛了，说不定从你们身边经过的人之中就有在实时直播最新情况的。但凡哪段剧情演的不对，还不立刻就要被你亲爱的同事们扒掉老底了。 桑切斯带着你们调转方向，刚走出一步，满满就嘀咕起来：“什么未婚夫，也不知道等等我们组长，自己走在前面让我们组长跟着……”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话音未落，原本和桑切斯并排走在前面的查理苏就往后倒了一步，和你并排而行。 “未婚妻，我好想你……”查理苏饱含深情地望着你。 他肯定听见了，你默默腹诽。 “连手都不牵……”满满又嘀咕道。 你一把握住查理苏的手，因为动作太迅猛，指甲似乎还划了他一下。 “我也很想你……”你深情回望。 一路上，你根本不敢撒开查理苏的手，因为满满一直走在你们身后。 路上还遇见许多见了查理苏就仿佛见了鬼似的路人，你余光瞥见许多人在与你们擦身而过后迅速掏出了手机，想必论坛上现在一定很热闹，可惜，这次你就是被看的那个热闹本人。 害怕被八卦心极强的同事们看出端倪，你和查理苏间的距离也渐渐从隔着一臂距离缩短到紧紧挨着，主要是你一直在单方面靠近，因为你面对别人探寻的目光时实在心虚得厉害。 七拐八绕到了顶楼，你们步入一个开放着某种不知名紫色花朵的阳光房里。 “请坐，这里应该不会有别人来了。”桑切斯对你们笑道。 眼见桑切斯把门关上，你长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应该没露馅。 “未婚妻……”查理苏微笑着低头看向你，你分明从他眼中的笑意里看到了威胁。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胳膊，赶忙撒开了手。 你担心了一路会不会被人看穿，根本无暇体会与查理苏牵手是什么感觉，但此时，你却又清晰记起他干燥且温暖的掌心，尽管，他全程都没有回握你。 在紫色花朵簇拥中，有一张小小的木桌，你和查理苏面对面坐着，满满和桑切斯分别挨着你们二人。 “中央塔里还有这种地方呢……我之前都不知道。”满满好奇地观察着四周。 “之前这里是一个露天咖啡馆，有一天咖啡馆的工作人员和管理方反应这里一夜之间开满了变异植株，他接触之后身上就出现了类似感染的症状，所以这个咖啡馆就被关停封闭了。但TENET并没有从那位病人的身上检测出变异病毒，我们和武装中心的人一起搜寻过这里后，也没有发现变异植株的踪迹。这里生长的紫色花朵是旧世界植物铁线莲的变种，而所谓的变异病毒感染，也只是那位工作人员接触陌生花粉后的过敏反应。因为怕引起恐慌，高层们就封锁了这个消息，没有让更多人知道。” 铁线莲的变种？你望着身侧那些艳丽的紫色花朵，边缘微微卷曲的椭圆花瓣重重叠叠，从浅金色的花心出发，如四散的阳光般向外恣意盛开。 “查所长之前没和你说起过这里吗？他来中央塔的时候经常会到这里坐一坐。”桑切斯突然问你。 “啊……”你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表现出对周围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说起过的。但是我工作太忙了，没有和他一起来过。” 查理苏对于你当着他的面理直气壮地扯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略有惊讶地挑挑眉，饶有兴味地盯着你看。 你低下头避免和他对视，将话题转回当前的重点，“所以TENET的意外爆炸是怎么回事？新闻里说你们失踪了，我们都以为你们已经……” 查理苏没有回答，于是你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所长，这也不能说吗？你的未婚妻应该不算外人吧……”桑切斯在一旁小声问道。 “我我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满满自认为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此刻急忙表态。 你别说，其实我真是外人，你觉得有些对不起帮你说话的桑切斯。 “爆炸事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这算不上什么机密，HSA的执行层已经制定好了清洗计划，很快就会有动作，到时候，任何人都能猜到真相。“查理苏似乎也意识到，将你当做不能共享秘密的外人，对你们维持未婚夫妻形象并没有什么好处。 ”核聚能的出现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之前囤积了大量的原始能源，准备在能源枯竭危机时高价抛售，以此积累提前进行飞船逃亡的财富。但核聚能极大地推后了枯竭危机到来的时间，而且，我们正在进行的稳定性优化实验很可能使枯竭危机彻底消失。这是那些将全副身家压在原始能源上的能源商们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他们宁可让全人类继续陷在能源枯竭的恐惧中，也要保全自己。武装中心一直在暗地监视那些人，所以我们提前知道了他们准备利用微型炸弹炸毁TENET。我们将所有数据备份好后就带着关键材料去了IFF的秘密实验所，TENET里留下的只有几具仿生人士兵替换下来的报废身体。至于新闻中说的失踪，也是我们特意放出的消息，使那些人误以为我们已经在爆炸中丧生、核聚能的研究也一定会就此停止。” 查理苏的讲述很平淡，但你知道事实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炸毁TENET必定会引起高层执行者的关注，这是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选择的下下策，在此之前，他们一定尝试过其它不知道多少种阻碍TENET研究的办法。 “所以你们现在是……已经……？”你试探性地发问。 “核聚能的研究基本完成，它的稳定性足以让人类摆脱能源枯竭危机，但这依然需要保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武装中心，放出核聚能稳定优化进入最终阶段的消息，然后公开露面，吸引那些能源商再次行动。” “这不是让你们做诱饵吗！”你瞪大了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但为了使局面稳定下来，有些风险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查理苏说这话时语气坚定，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满满此时已经听呆了，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陪你来见个未婚夫，就知道了能源枯竭危机不复存在了这样的消息，而且，她还是仅次于TENET研究员、光启城执行高层之后知道的。 不过，她很快就消化了现实，感叹道：“那些能源商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还好你们没事，查所长，你不知道我们组长听到你在爆炸中失踪后有多伤心，连着好几周都失魂落魄的，一直说你肯定会回来。别人一提起TENET，她就会想起你，然后一个人去楼道里偷偷哭。繁促会的人来说查所长你已经牺牲了，要给我们组长再介绍新的相亲对象，直接被我们组长骂走啦……” 你扭头惊恐地看着满满，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哈哈……人都回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哎呀组长，你肯定不好意思跟查所长说这些，我替你说了嘛，嘿嘿……”满满回你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你很想问问她懂什么，好好的严肃话题她为什么说转移就转移了！ 你本以为至少今天可以糊弄过去的，先不让查理苏知道你对他的痴心一片，过两天等你想好了说辞再向他坦白真相。但没想到，满满一开口就直接将你的后路断了个干净。 你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生无可恋地抬头望天，听满满一桩桩一件件地给查理苏讲你这些时日演过的苦情戏。 桑切斯听得眼圈发红，看向你的眼神从原本带着礼貌的友善变成了带着钦佩的感动。 只听满满声情并茂地讲述道：“那天在季度汇报会上，战备后勤部部长劝我们组长走出伤痛、放下查所长，我们组长当着部门里所有大小领导和同事的面，潸然泪下，说她此生唯爱查所长、非查所长不嫁……” 这最好是我的原话！你脸上的表情瞬间十分精彩，耳朵烧得厉害，手指因为尴尬而狠狠揪住了衣袖。 与此同时，桑切斯问道：“有纸巾吗？” 满满拿了一张纸巾递给桑切斯擦泪，又打开自己的终端，将悬浮屏转向对面查理苏那一侧。“这是这个月的《时装之声》里我们组长的专访，查所长你看这里，最后几段·，记者让我们组长讲讲和你之间的感情，我们组长说她爱你到怨恨她自己，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一个人了，还说她会等你很久很久。这可是《时装之声》啊！这相当于当着所有同行的面对你深情告白了啊！要是我们组长哪天能上《光启日报》，那她肯定也敢在所有光启市民的见证下跟你告白！” 你：我倒也没那么敢，《光启日报》也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你眼看着查理苏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从一开始有些怀疑地皱着眉，再到若有所思地摸上下巴，听到你抱着他的照片哭时震惊地望着你，似乎在想你当时到底哭到什么程度才能连安保部都惊动了，到最后，他已经能一边听着安安对你的赞美、一边充满认可地点头。 “那个……”你开口打断还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满满，你实在是害怕这么发展下去，事情会朝向无法挽回的地步发展，比如说，查理苏会对“你一生一世唯爱他”这种说法深信不疑，不论你怎么解释你是演的他都不信。 三人的目光向你汇聚过来时，你故作轻松地开口：“有点晚了，咱们要不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满满这才注意到天色，惊呼一声，“怎么都到这个点啦！都下班半个小时了！” 你们将桌凳重新摆好，一起去坐电梯下楼。 这次，查理苏主动走在你了身边。他的身形很高大，靠近你时带来隐隐的威圧感。你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脚步，离他稍远一点，心想，明明桑切斯和满满都在前面走着，现在大楼里也没什么人，根本不用演戏，查理苏为什么还要挨你这么近？ “所长，你怎么不住你未婚妻家？”桑切斯走着走着突然回头问道。 你：？？？为什么住我家？他自己没家吗？ 桑切斯看出了你的疑惑，随即向你解释道：“前一段时间不是有一次月球陨石碎片冲击吗，虽然规模比较小，但刚好就是有一块碎片穿透防护网砸到查所长住的那个区域，那里的其他建筑都没什么事，只有查所长家被砸塌了……” 怎么会有人倒霉成这样，你心想。 偷偷去看查理苏的表情，却发现他并没有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不知是否已经接受了埋头勤恳工作时一抬头发现家没了的现实。 “我们之前在IFF的秘密实验室，所长也不用担心住的问题“，桑切斯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不是不住那里了嘛，就要找个新的地方住。但是现在城里面想找个合适的房子也不太容易，我想着所长可以住在自己未婚妻家里的话，就不用再麻烦了。” 那查理苏是不麻烦了，我要麻烦了。 你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期待查理苏可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回绝，却听见他说，“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你觉得呢，未婚妻？” 你：？？我觉得不怎么样！你有管家的！我不相信你都这个经济水平了还只有那一套房子！ 查理苏没有得到你的回应，低头望向你，他的眉眼深邃而温柔，紫色双眸中倒映着你的影子，你看得有些怔愣，但一想到查理苏是要入驻你家，脑子瞬间清醒多了，你立刻扭头，避开了那双会使人深陷其中的眼睛。 “我家特别特别小……”，你说，就差把“婉拒了哈”四个字写在脸上。 “没关系，我只需要一个特别特别小的地方睡觉就够了。” “我家离TENET很远！” “TENET还在重建之中，我们这段会借用中央塔的实验室进行后续研究。” “我不爱收拾，我家超级乱！”你伤敌一百，自损三千。 “不用担心，我可以承担所有家务。” “我……我……我家……”你在大脑里检索一切可以拒绝的理由。 “组长，婚前同居是很正常的事啦，这是多好的考验对方到底适不适合结婚的机会呀。”满满小声对你说道。 满满，这是你现在该说的话吗你就说？你在心里咬牙切齿，你和查理苏哪里是什么婚前同居，明明是室友合住。 查理苏似乎听见了满满对你的劝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微微眯着眼睛，唇角翘起一个充满玩味的弧度，“没错，同居确实是正式结婚前的必要环节。” 桑切斯也目光灼灼地望着你，“我赞同所长的看法。” 你们仨一伙的？你怀疑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三个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立场竟然如此一致，不让查理苏住进你家决不罢休。 “好吧……”实在是再拒绝下去就有露馅的可能了，你没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那太好了”，桑切斯笑起来，“查所长连行李都没有，等会可以直接和你回家。” 你：连个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留吗？！谁家里突然住进个大活人能适应的了啊？！ 按电梯时你发现手腕上空空的，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终端还在办公室里。 “满满，我要回办公室拿终端，你要一起吗？” “不啦，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着接我去吃饭，我得快点过去。” “那我也先回去了，所长。”桑切斯道。 下了电梯，你和满满、桑切斯道过别，带着查理苏去特装一组的办公室。 此时同事们都已经下班，办公室的灯也关上了，屋里黑漆漆一片，你懒得再去找开关，借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弱阳光摸黑进去，发现你的工位上正悬浮着一个亮晶晶的长方块。 是你的爆款双面高透自发光可悬浮3D立体斜边水晶相框。 这个相框在白天吸收太阳光储能，晚上就会自动发亮，你购买时心想，这什么鸡肋功能，谁会在晚上不开灯欣赏照片啊。 现在，查理苏就用上这个功能了。 他站在你的工位边，也不嫌刺眼，凑近去看那个亮着白光的相框里的照片。 “这是……我们订婚那天的合照吗，未婚妻？”查理苏的眼睛中折射那荧荧的幽光，带着促狭的笑意望向你。 此刻你多想回到那个你奋力p图的午后，告诉自己，别P了，就用原图吧。但时光不可回溯，你也阻止不了那个往照片上滴水来假装泪痕的自己。 你没有回答查理苏的问题，内心充满了绝望到顶点后的死寂：怎么办，演出来的痴情人设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