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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

    下山时天已黑透,江月眠没急着回镇子上,而是摸到了那猎户家。

    借着明亮的月光来到目的地,大老远注意到篱笆大门是敞开着的,她眉头一紧,打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屋里仍是狼藉一片,仔细观察发现到处都覆了一层尘土,地面上只有她刚踩出来的脚印。

    那对作恶的夫妻不知去哪了,如果是怕她事后再来算账,按理说应该收拾出值钱的物什再逃跑才对。可江月眠检查一圈后发现无论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是装在箱笼里的衣物等,都好端端的在原处放着,像出门买个东西随时会回来般。

    红玉姑娘忘恩负义,先前平乐郡主一直昏迷不醒,未必知道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江月眠这才想着来此地寻这俩重要证人,却不想扑了个空。

    不会被蒋行知那厮给灭口了吧?那这事就更加棘手了……

    “莲子羹不烫了,快喝了吧,凉了口感不好。”

    青禾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想事的江月眠回过神,下意识转过脸问对方:“你怎么还没去睡?”

    他先端起碗递过去后,才回应:“下午睡得多,不困。”

    江月眠瞅着男人眼下的青印没有作声,把莲子羹喝完拉着他往内室去。

    被动跟着的青禾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起来,但所期待的事并未发生,她只是脱掉外衫往床上一躺,随后拍拍里面的空位催促自己上床歇息。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刻意忽略掉心底涌出的失落感默默上床。

    一沾到床明明身体困倦到头发疼,可精神劲却十足,脑子里一会想到阿眠什么都不跟自己说,这心里头就酸涩难受,可一会儿又觉得人家说了自己也帮不上忙,岂不尴尬也更不好受?正胡思乱想着,突听身侧之人似翻了个身,他放在腹部上的手顿时攥成拳,随后忍不住扭头看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变得轻松又欢快起来,其原因仅是阿眠没有转身背对着自己。

    “睡不着?”江月眠说。

    青禾“嗯”了一声,又说了一遍“下午睡多了”。

    这次她没有留情面地说:“撒谎,你眼下都熬出青印了。而且你知道么?只要你困极了的时候眼皮会凹陷进去,整双眼睛会变得很深邃。”

    “是这样么......”青禾抬手摸了摸眼皮,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

    她心里果然是有我的,他想,不然怎么会观察到这么细致的变化。

    江月眠不知道他乐个什么劲儿,但也没问,而是说起随心和随意:“带她们很累吧?”

    这俩小娃娃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脾气可大了,睡觉的时候必须要人抱着,饿了的时候必须马上吃到奶,若是尿了没有立马换掉布介子也会气得哇哇大哭,俩娃娃嗓门一个赛一个响亮,能把人哭得头脑发胀,太阳xue突突地疼。

    “其实她俩很少闹腾的,也就是有需求的时候才哭,平时很乖的。”

    到底是亲自带了好几个月的孩子,青禾真心把俩娃娃当亲生女儿般疼爱,为了让阿眠意识到随心和随意的优点,他特意说起住在隔壁大杂院的几个孩子。

    “你都不知道大武家的冬生有多鬼精,前几天他在院里踢蹴鞠,不慎弄破了章婶子家的窗户纸,又不巧打碎了放在窗边的花瓶。这孩子第一反应就是嫁祸到柱子身上,指着大门说柱子怕挨打立马跑了,听到动静的大人们信以为真就。偏柱子他爹是个急性子,傍晚回去听这帮大人说起此事就立马信了,等柱子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抽,柱子那孩子边躲边叫冤枉也不停手,还是章婶子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这才停了手。”

    江月眠问:“那后来怎么知道是冤枉了柱子?”

    “吃晚饭的时候,白老家的孙女不小心打碎了个碗,她指着弟弟就要栽赃,自然是被大人骂了一顿,那女娃娃就觉得委屈,哭着说‘为啥冬生哥哥嫁祸柱子哥哥就没事’。”

    “哈哈,敢情有个证人呢。”她笑,“那冬生可没少挨揍。”

    “那自然,屁股都被他爹打紫了。等咱们随心和随意会说话走路了,可不能跟东生一起玩,免得教坏了她们。”

    “确实......”

    江月眠正点头附和着,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人猛地坐起身,吓得青禾也跟着坐起来急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她一把搂着青禾的脖子,狠狠地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这是给小师傅的奖励。”

    虽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但不影响这心里头高兴,他有些羞赧地问:“要我做什么吗?”

    “先睡觉,等明一早咱们去趟城里。”

    “好。”

    *

    转眼到了隔天的下午。

    平乐午睡醒来,下意识唤红玉的名字,待看到进来服侍的是绿珠顿时又头疼起来。

    自昏迷醒来后便不记得近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如何来到旧都长安,又因何受伤昏迷等,通通不记得了。

    即便是长姐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并且只要稍微回想这段遗失的记忆,她的脑袋就会如痉挛般疼痛难忍。

    至于红玉,因先纵容她离家出走而不报,后又保护不力害主子受伤,这种奴仆自然不能继续留着。长姐本想将其发卖到苦寒之地,被她极力求情给留下来了,但惩罚不可免除,被勒令关在黑漆潮湿的柴房中,每天只给一个馒头吃、一小壶水喝,七天之后才能出来。

    皱着眉头喝完涩苦的药汁,将空碗搁置在绿珠举着的托盘上,飞快拿起一块蜜饯放在嘴里去去苦味。

    绿珠把托盘递给身后的小丫鬟,而后转身欲向窗边的桌子上拿话本,平乐见状说道:“我要去花园走走。”

    她闻言迟疑道:“大小姐说您大病初愈......”

    “行了行了。”平乐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把话本子给我,你出去。”

    “是。”

    平乐假装看话本,待听到关门声后立马起身下床。

    绿珠是长姐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要给留几分颜面。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偷偷的,反正只是在别院里逛逛,又不是二次离家出走。

    穿戴好衣裳首饰,余光注意到圆桌上摆着的糕点,想到还在柴房挨饿的红玉,忙找个干净帕子将糕点都包好塞到怀中,随后她打开后窗熟练地跳了出去。

    虽说在此别院住了有些日子,但一直都是在房里养病,平乐并不知红玉到底被关在了何处,只能凭感觉瞎找。

    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又路过一处花园,途中好几次避开行走的仆从,可消耗了不少体力,大病初愈的她感觉两条腿发酸,于是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打算稍作休息。

    正攥着拳捶腿时,突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待离得近了,听到交谈声的平乐才确定是两个打扫的婆子。

    本想悄悄离开,却听了一耳朵俩人的谈话内容后,又坐了回去继续听。

    “欸,外面都在谈论的那事你听说了吗?”

    “翠茗山那些姑娘被污蔑成山匪?”

    “果然大家都知道了。”

    “这事也太离谱了!翠茗山可是被人花真金白银买来的,怎么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匪盗?不说风家的孤女无忧成了个什么堂主,是那主人家江姑娘的行商好帮手,跟着学会挣大钱,就说那林舒柳大夫时常坐诊的回春堂,都在长安开了三家,每天看病的人排长队。她们翠茗山的人都有正经收入了,怎么可能还会干打家劫舍这档子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翠茗山是她们买来的?”

    “原翠茗山的主人是我上一任东家啊。”

    “那如此看来外面的流言是真的了。哎!真是知人之明不知心,红玉姑娘瞅着面善,竟恩将仇报。偏咱们小郡主失忆了,翠茗山那帮姑娘们可真是倒霉。”

    “可不是吗!”

    听到这里的平乐噌一下站起来,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对那二人质问道:“你们说什么呢?红玉怎么忘恩负义了?外面的流言又是什么?”

    那俩边干活边闲聊的婆子骇了一跳,慌忙丢下扫帚跪下求饶,说再也不敢背后议论主子了云云,被平乐郡主再次强调回复她方才的问题,俩人只好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原来这两日城里都在流传翠茗山被官府给封了的真相,大致内容是:翠茗山的主人家江姑娘,初三那天傍晚从一黑心猎户手中救了俩姑娘,却不想被官府误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山匪,掳走了路过的平乐郡主及贴身丫鬟。当官府的人把翠茗山的人都抓起来,封其山门,又发通缉令捉拿外出行商的江姑娘,被接回去的平乐郡主因为还在昏迷无法解释这场误会,虽然她的丫鬟红玉清醒着,却冷眼旁观,任翠茗山蒙上冤屈,却毫无作为,实乃忘恩负义之徒,可耻可恨。

    “怎么会这样?!”平乐听完后又开始头痛不已。

    她还是想不起来近日发生的事,也就无法辨别此事真伪。可无论外面的流言是真是假,她的名声都会受损。

    即便外面的人都在议论红玉又如何,身为主子的她能幸免吗?

    不行,这事得去找长姐商量,求她再帮自己收拾一回烂摊子。

    想到这,她脚步匆匆地往正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