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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快来个有用的男人啊

    

第四十八章:快来个有用的男人啊



    二院的神外科一般般,胜在离得近。齐佳在住院病区安顿好她妈,才想起来给王姗请假,她写了长长一段话解释迟到,王姗给她回:“请走批假流程。”看来这三百是必扣不可,她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过了一会王姗又发:“望平安。”

    快到中午池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刚开口“我妈晕了”就想哭,她只能保持沉默。

    “就你一个人?”

    “对。”

    “你老公死了?”

    “死了。”

    “你冷静点。”

    池月不可能因为她的家事帮她把活干了,最多给她处理杂活,填个表、收个报销单,剩下的只会越堆越高。

    “有什么事你就叫我。”齐佳回答“好”,但是朋友亲戚嘴里的话没必要听,就像下次一定一样,当耳边风就行,真来事大家跑得可快了,她爸死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轮到她的号,但总有人不停地闯进医生办公室,拎着刚洗好的片子问东问西,她忍了一对年轻夫妻,又来一对老来伴,她拍桌子叫嚷:“排队去!”

    医生皱眉:“都是老人…”

    “我妈也是老人!”

    她拨孙远舟依然拨不通,可这次她已经没法通过成峻找到他。徐赵孟陈她一个也不认识,孙远舟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来的是李之涌,他来得很快,扣子都系错了,一看就是刚起床,他那个工作连班都不用坐,月薪六千真是便宜他了。

    他妈的,兜兜转转,来的还是李之涌。

    “你先别哭了,给你拿张纸…哎哟,我没带纸,等等,我弄一张去…”他过了片刻跑过来,给她拿了几节厕所的手纸。

    见她不接,他想用厕纸给她擦眼泪。

    “一边去!”她哭叫道,把李之涌整懵圈:“你冲我发脾气做什么?”

    “我就喜欢发脾气!”

    “行行,你发吧,你这女的。”李之涌把后背转给她,“你打我一巴掌出出气。”

    她又埋头哭了一会,才重拾声音:“把那厕纸赶紧扔了。”

    住院病区哭哭啼啼的家属太多了,也不差她一个,李之涌早就习惯她阴晴不定,等她平静下来,他买了瓶水,拧开递给她。她抽噎着问:“几块钱?”

    “别废话了,你赶紧喝。”

    “哭、哭,就知道哭,我早跟你说过,你妈不是颈椎病,就是脑子——”

    “你说了个屁!”

    “又开始了你,消停消停,医生说什么,核磁不能确诊是胶质瘤?”他抱怨,“二院就是不行,一群蒙古大夫,换人民医院看吧。”

    “你给我闭嘴。”

    “齐佳,齐佳在吗?”护士一叫,她立马窜进去,李之涌挎起她的双肩包紧随其后。

    “今天没必要住啊,你mama情况还可以,单子给我看看。”

    “住,住,今天得住。”她手足无措。她实在没有任何实cao经验,认知还停留在她爸妈带她去儿童医院,强调,“必须住!”

    护士看她一眼,笑了:“你别紧张,你们夫妻下去自己商量。你先听我说,看这个…”她用笔在检查明细上画圈,“PETCT后天要空腹,还有血检,先去三楼,今天不要侧卧,不要压迫额头,”有家属叫,“先这样。”

    李之涌左右手各夹一把椅子搬过来,胸前吊着她的包,稍显狼狈。

    “阿姨。好点没有?”他体虚,满头大汗。

    老太太斜眼看他,不说话,她很不喜欢这个抠门的小子。

    “妈你想吃点什么?”椅子冰冷,她急得没穿外套,临近年关降温,她毫不客气地把李之涌的棉马甲扒下来给自己套上。

    “你这…”病人面前,他把“女的”咽下去,笑脸相迎,“阿姨,想吃什么啊?”

    “喝点稀的吧,最好是甜的。”老太太神色恹恹。

    他屁股没坐热,齐佳立马推他起身:“赶紧去,稀的,甜的。”

    李之涌慌神,什么是稀的甜的?“你快去啊!”她一催,他条件反射跑出去。

    病房里帘子隔开,她本来鼻子酸酸,打算等李之涌离开就抱着她妈哭,现在真剩俩人,她又不想哭了,她把被子给她掖好:“没事,没什么病,不是大事。”

    “都进神外了还没病,我女儿真勇敢。”

    “你看你还跟我犟呢,我看你好得很。”她强挤出微笑,“阴影就这么一点点,”她捏着手指头比划,“很小,还没确诊是不是胶质瘤。”

    她妈立即要起身,齐佳给这倔老太太摁住:“你手机在我这呢,不用你查,我在网上都查了一百遍了。”

    她妈力气哪有她大,两人沉默一会,她妈无声地背过身啜泣,她拍着她后背:“真没事,妈,要是恶性的人家早跟我说了,你还能不信大夫吗。二院的不行,咱们就去人民医院看,这有什么呀,我领导还得zigong肌瘤呢。”

    “八杆子扯不上的事…”

    “是,是,我就随便一说。”她继续拍打她,“有病就治,不要怕它,我陪着你,我对你负责,好不好?你就听我的。”

    她妈破涕为笑:“我听你的我都不知道气死几回了。”

    “呸呸呸,真不吉利,死不死的。”

    “你不是自诩无神论者吗?”

    “你赶紧呀,呸呸呸…”

    她妈终于转回来,盯着她,苦笑:“呸呸呸。”

    “这就对了。”

    “你还记得李之涌他妈怎么死的吗?”她妈盖住眼睛,她过了六十,老得越来越快,光滑的胳膊开始长老年斑,四肢的皱纹也出来了。

    齐佳没搭她的话,给她掰一颗栗子。李之涌在路上买的,他还算识相。喂到嘴边她妈却不吃:“他妈胃癌硬是撑了两年…最后实在太痛苦了,走了。”

    她放下手臂,齐佳给她擦眼泪:“好久以前的事,别想那些。”

    她跟李之涌才上初一,整天不务正业,性格飞扬跋扈,谁会在乎家里的大人。李之涌难过仅一个月,立刻就好了,高高兴兴回学校上学,继续欺负班里的四眼。

    李海就更不用提了,转年就开始相亲,可惜他二婚,相不着理想的女人,试了几十个,悻悻作罢。二婚很惨的。

    “我去医院看过她几次,瘦得都不像人了,她跟我说她又想活又不想活,好纠结,我挺可怜她的。我那时候就许愿,我一定要嘎嘣一下就死,不要生病,不要熬着、拖着,给我女儿造成负担…”她又哭了,“就像你爸似的,被机器现场压死挺好的,我特别感谢老齐,他没折磨咱俩…”

    “妈!”

    “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不受她那个罪,要是沦落到那步我就直接去死,我不怕死…”

    “行了,别瞎扯淡!”她把栗子壳一摔站起来,“我告诉你你离死还远着。他妈是他妈,我妈是我妈,少跟我说这些吓唬我,你去死一个试试?你看我不给你拉回来!”

    她妈吓呆了,也不哭了,良久问:“小孙呢?孙远舟呢?”

    “他死了!”

    她去走廊透气,孙远舟终于给她打来:“怎么了?”

    他的声音显得很陌生,背景音有吵闹的轰鸣,听得她更来气:“你马上回来,我妈可能得脑瘤了。”

    “…”

    “你是听不懂中文吗?脑瘤,需要我向你解释吗?”

    “你等等我。”他跟孟宁交代几句,疾步往外走,陈英英要跟着他,他厉色,“你回去。”

    “你在哪?”

    “我在哪重要吗?你现在就过来!”她余怒未消,“孙远舟你太有意思了,每次上来就开始问话,孙主任、孙总,我是不是还要拿个本子对你汇报工作呢?”

    俱无言,他听着就诊叫号的机械女声,夹杂着护士喊“不要插队先报道“,问:“你在二院,神外?”

    “…对。”她匆匆擤鼻涕,“好了你赶紧过来吧。”

    “我现在在青玉山。”

    “跟我没关系!你自己想办法!”

    她以为孙远舟会不停地打过来,这样她还能通过一次次摁掉消消气,譬如,你要连着给我打来九个,我再接第十个…

    什么都没有,好的。

    “妈,没事,我刚才太冲动了。”她回去后并没有说孙远舟的事,“你别生气,你待会喝点甜的,哎你别下床…躺一躺,下午再看能不能稍微走走。”

    “小孙在外地忙呢,你不要打扰他。mama不用他过来。”

    “我知道。我有数。”

    …有数才见鬼了。

    他既选择跟她结婚就要想明白,她找一个丈夫不是为了对他“有数”的!她当然知道不关孙远舟的事,但是他最好起点作用,哪怕是做她的撒气筒,起码能让她对她妈态度温柔些。

    她简直想冷笑。尤其她妈躺在那,她就更冒火。对待孙远舟,她妈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亏待过他,他是怎么干的?每个月给点钱,她妈一毛都没花。

    他想美美隐身?去做梦吧。他不是还号称“我爱你”吗,快点爱一个给她看看。

    五分钟后,孙远舟给她发条消息:“你现在冷静点没有,如果你还是不能和我沟通,我就给李之涌打电话了。”

    竟然威胁她。他也太自作多情了。她假装捧着他,他就以为全世界都要绕着他转,李之涌也要赶着搭理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用别的男的敲打她——

    她没想到孙远舟来真的。他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李之涌正在四处找“甜的稀的”,十二点整,一个陌生外省号码扰得他烦:“不需要不办理没有钱谢谢。”

    “你谁?谁?”

    “佳佳老公!哦,你好你好,有何贵干?”他在顺德双皮奶的菜单上随便一指,嘴形示意打包带走,“佳佳电话打不通?不会呀,我刚才还跟她通了呢。”

    “可能是她给其他人打呢,这样,我一会去病房提醒她。”

    “嗐!她妈早上晕了,说是胶质瘤,核磁像是啊…二院神外都是庸医,依我看,还是转院再观察…哎,您太抬举了,我只是多懂一点点。”

    “你放心,我陪着她,肯定没事,这个我打包票,佳佳什么德行我是最了解的。”

    “不不,不用谢,我应该的,你忙你的,啊,忙去吧。”

    李之涌拎着大兜子回来了,四个碗往床头一放:“玉米粥,西米露,芝麻糊,碗燕,阿姨您挑一个,都是甜的稀的。”

    她妈终于对他笑了一下:“小涌费心了。”

    “不费心、不辛苦。”

    齐佳把他扯到一边:“碗燕你哪来的?”

    “买的呀,我给你蹬共享单车腿都快断了。”他语重心长,“一小只,快三百。”

    “你一边去吧。”

    “哎。”李之涌叫住她,“那个,咳,孙,嗯,给我打电话了。”

    “孙远舟。”

    “我没忘他叫什么,”他摆摆手,“他说你电话打不通。”

    “你听他胡说八道,他给谁打了?反正不是我。”

    “你们吵架了?这是哪出啊?”

    “我才不明白呢,李之涌,你给他你号码想背着我干什么?”

    “我没给!”李之涌大呼冤枉,“我怕死他了我给他干嘛,我有病啊?我以为是你给他的。”

    “我也没给。”

    两人面面相觑。

    李之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记上我的仇了,被我说中了吧,佳佳,你说我哪里惹过他?”

    “佳佳。”

    “什么?”

    …

    孙远舟听着孟宁和邹代表唇枪舌剑,国土和县委的人分坐长桌两侧。陈英英在后头做摘要,两人说话又快又急,孟宁引经据典暗藏讽刺,英英早就记不过来了。

    “别记了,做样子而已。”孙远舟把笔记本按住,“录着音呢。”

    “我…”

    “还有多久?”

    “邹代表看起来不松口啊,必须要所有农保户签字才肯动…”

    青玉基地临时搭了两个会议室,专门供给国土负责拆迁工作的领导,架不住外面的机器、基站轰隆运作,所有人必须拔高声音才能勉强对话,一场会开下来人人口干舌燥。

    这也方便英英咬耳朵:“哥,孟县长行不行啊,连哄带骗的,好多人还是不同意迁。”

    孟宁今天似乎想靠声带的持久度取胜,但孙远舟没法陪他耗了,他半途对陈英英说:“我去找徐总,孟宁问你,你就告诉他,他辩得挺好的,继续跟姓邹的辩论,今天要让他们签至少A到E五个辖区,剩下的也别逼他。”

    孙远舟的管理方针非常冷酷,孟宁不了解他时,尚且撒娇打滚,现在就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了。

    签不下来?我管不着,反正我依国纪指示开拆了,你孟县长自个想辙吧。

    孟宁叫苦不迭,他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亏他当时还想联合孙远舟做强青年联盟去搞徐万河,他眼拙闹混了,善恶不分,老徐是菩萨,孙远舟才是青玉山最大的毒瘤。

    “我要走。”

    不出孙远舟所料,徐万河只是默默看着他,把烟屁股掐了。

    “对,我当时跟你说好的我没办到。但我现在必须走。”个人感情不要影响工作,胡扯,他不是木头也不是铁人,他是个有感情的男人。

    “不说别的。”徐又点上一根,“你元旦述职还做吗?目前一个辖区都没推平,每个月的工作计划都完不成,都要推到下个月,我们现在还在还上个月的债。”

    “我找刘峰批假。”

    “你去试试,你看他批不批。”

    孙远舟看他一眼,拎上衣服准备走人。他不是来征求意见的,他是来下达通知的。

    “孙远舟!”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站在那给工人讲话,你保证这个冬天只要有一个人在动工,你就陪他一块,这是不是你写的?”

    “这只是演讲稿。”

    “那赵飞龙呢?你有没有给他说过,他呆这一天,他无论出了什么岔子都由你来扛,你一走,这担保书是要我去继承?”

    徐万河拖着跛脚揪住他:“马上就是新年了,元旦一过二期的申报就要开审了,让所有人都过个好年,行吗!”

    “谁都有老婆孩子,谁的家庭都会出事。孙远舟你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浑身圣光,一回去你岳母就活蹦乱跳了?”他一针见血,“你喜欢个人英雄主义也要有个度。”

    孙远舟没有动,他看上去有点迷茫,徐这才松开手。

    “刘峰不会给你批,付国明也不会。你申请上去得不偿失。立威不容易,墙倒众人推,你不要自取其辱。”他用力把烟雾和郁气一起吐出,拍拍孙远舟木然的脸,“孰轻孰重你好好想。”

    “我得回去。”他低声重复,“真的得回去。”他有预感,如果他置之不管,他们的感情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滑坡。徐狠狠锤了他胸口一拳,这人无药可救。孙远舟感到慰藉,说实话他希望徐万河再揍他几下。

    但是,滑坡还是照滑不误。

    季濯晚上才到,刚从S大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歇脚。她妈已经睡着了,李之涌等她睡下走的,棉马甲给她留下人可以滚了。

    挺好,男的轮流换,给她连轴转。她得意不起来,季濯站到她面前,她看他一眼又垂下。

    “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他把暖手片递给她,她接过来显得挺霸道,几乎是用抢的。

    “你也没主动问我。”她凉凉说道。她等着他发条消息,她自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位了。

    他默默坐下。淡淡的清香中和消毒水味,让她擤了一天的鼻子稍微舒畅点。

    “齐佳。我这几天去产权中心办手续了。”

    他为什么解释呢?卖房跟她毫无关系,他总是被她引着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你叔叔同意?”

    “嗯。”

    “那你以后不住这里了?”

    “对。”

    她仰起头:“可是你少年班还没结课!”

    “…我只是不住这里。”他不避她的眼睛,“但我会一直过来。”

    “哦。”

    他们谁都没说话。他期待她邀请他去厂区看看,但他又怕她邀约。当他想见她一次并付诸行动,羁绊就失控滋长。有一有二就有三,未来见面会变得越来越容易。

    今晚他本来是有个研讨会的,他非常自然地扯谎推掉了。理由很充分,母女相依为命,没有父亲,丈夫消失。当你想找借口,借口遍地都是。

    “我弟弟有些渠道。”他掏出一张名片,背后有一行红色的手机号,“人民医院的主任,他跟团队下周从国外回来…你要是不放心,就联系他。他的私人号。”

    “你弟弟也是医生吗?”

    “是,他在私立。”

    开保时捷的医生弟弟,她肯定会兴奋地问一句,“有女朋友吗?”放在几年前。

    男女关系一个巴掌拍不响,很难说她八百字的本意是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不管是通过卖惨还是推拉,总之最后她成功了。她本来只想把季濯变成一枚荣誉勋章挂在胸口,他优渥的物质条件现在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如果不是她妈生病,她一定能把这一切圆得更体面一点,她是有这个才能的。

    “你会陪我去吗?”她夹着名片,犹豫着问。

    暧昧不是她的错,就算季濯拒绝了,最差就是回头找孙远舟,左右她也不亏。人民医院的主任肯定要用起来,她需要一个人在她妈身边代劳来解脱她,单位事多得很。季濯比李之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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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脑影响工作,影响生活,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