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悸动

    关于被告白这件事，我不是第一次遇到。

    但对于一个你对她说不清感觉的女生和自己告白时，我大脑里唯一转出的方案就是“走为上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更不懂得去面对许如笙。

    只是我很担心就这么走掉以后，许如笙究竟会多难堪。

    于是我就在原地和自己的内心拔河挣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也在默默地变化着，直到许如笙挥了挥手示意我蹲下去，将她略为冰凉的手碰了碰我的额头。

    「嗯，没有发烧，可是脸却很红。」

    「我......」

    话还没说完，人也还没回过神的直起身来，许如笙就把她净白的额头和我抵着，距离之近到我直接成了雕像，动也不敢动的和许如笙四目相交的看着，我却只看见她眼神和笑容的狡黠。

    「那就是害羞了哦。」

    「你......」

    「哈哈，不欺负你了，但是我是很认真的哦，我也很明白告你我就是别有意图啦！」

    「......」

    「我们回去上课吧，现在还有时间可以一起走。」

    许如笙把垃圾整理后，轻轻拉着我的衣服要和我一起回教室，我看着她拉住我的手，有点悸动却又有个声音提醒自己不断被许如笙影响和扰乱的事实，我还是想选择杨愷淇口中那空洞无聊的人生，毕竟那样有规划且能预料的人生比较适合我。

    「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吧。」

    「嗯？为什么是浪费？」

    「我没打算谈感情，至少现在不会，如果你真的认识我，你会觉得我的人生中规中矩的令人乏味，可是那是我的目标和未来，所以我不会希望有任何意外或是变数。」

    「中规中矩就是无聊吗？」

    「你认为呢？」

    「有自己计画好的目标能去执行，按部就班地完成理想，这样子哪里是无聊了？况且日子能过得上自己想要的，不是才比较重要吗？」

    「你连见解都很与眾不同欸......」

    「才不是，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追求的、想享受的道路和未来，无论是严谨的、洒脱的，重要是有没有去珍惜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每分每秒；有没有去珍惜自己想要的和能追求的每个当下，不管人事物哪一样，都有它的价值和重要性，这才是该认知到和体悟的。」

    「不管是什么吗......」

    「对，只要是你想在有限时间内能拥有或追寻的，它就有价值。只是绝大部分的人总是在自我质疑和否定中虚度而已。」

    「我觉得你其实也可以念念哲学方面的学系，这些话都颇有一番透彻人性。」

    「我很认真在和你说我的想法耶，我没想到你也是会活在他人的想法里，进而怀疑自己的规划是乏味的。」

    许如笙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我甚至有点被她转变的情绪吓到，不明白她怎么能如此愤慨的感觉，反倒让我对于眼前尷尬的气氛有点无法招架，急着缓解她的情绪和气氛，又说了些无厘头的话。

    「我知道，我不是要让你误会我在笑你的想法，只是你的反应和回话感觉像是经歷了人生百态一样，不太像你这个年纪，有点让我惊讶而已。」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那么庸俗，你也不要贬低自己。」

    「噗呵呵，你真的很与眾不同。只是我还是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没关係呀，我本来就没有要你现在回答我，回忆嘛，总是要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形式建立着，我们现在的阶段就叫做朋友，未来回过头也会觉得美好。」

    「嗯......」

    「你不会连“朋友”这件事，都打算拒绝我吧？」

    「你这样说出口了，我真的拒绝你，就显得我很小心眼了。」

    「嘿嘿，所以啦！你就当作你当初看见我跌倒时就跌了坑吧！」

    「认识你也没到跌坑这么糟糕的说法......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建立交际这块，你也看见了我的朋友并不多。」

    「嗯，很好呀！那我也能成为少数之一，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耶！」

    许如笙两步併成一步地跳到自顾自说话的我面前，仰头就是一个清澈乾净的笑容，所有生动活泼都能在这个笑里流露，而身边的所有美景，都输给了她。

    「什么麻烦？」

    「唉唷，你不用懂啦！走吧，快去上课！」

    「嗯，走吧。」

    我不算是个好奇的人，但我却会对许如笙说的和做的每件事感到有趣，甚至会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以现况来说，我也很明白我该克制自己，所以当许如笙不多说时，我也就不多问了。

    我们并肩离开，一起朝着学校人声鼎沸之处前进，背离刚才的所有寧静，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和不同的一面留在那里，来到了校园中间，轻声道别之后我们各自回到教学大楼，所有的情绪也慢慢沉寂，唯有那股悸动迟迟不肯停下，提醒我刚才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而我无法面对和处理，也无法忽视。

    「程以皓同学，你的研究报告大致上看来结构挺完整，不过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有稍微帮你註记了，你再看看吧。」

    「好，我会再回去改进。」

    「唉，你是真的挺优秀的，只是这研究报告如果没办法做得更好，要得到许教授的指导恐怕有些难。」

    「......是，谢谢老师，我知道自己目前还欠缺很多，但我不会放弃的。」做了些日子的研究报告，初步请了班导替我做修正，只是看了报告上许多的註解及便利贴，我的内心也不自觉地叹气，这样下去我还得耗上多少日子才能顺利达到我的目标？

    「没事，你真的已经比其他同学好的多了。只是许教授是理工学院出了名的难搞，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最完美，但一个女人能在理工学系内混得风生水起，想必实力是无话可说的，如果真的能得到她的青睞和指导，你的理想会更顺遂，老师明白你很要求自己，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或许是我的些许气馁出卖了我，班导拍拍我的肩膀，试图给我鼓励，我也投以礼貌的微笑，什么也没说的篡紧手中的报告，走出了教师办公室。

    「如何啊，咱们家的以皓模范生？」

    「谁和你模范生。」我甩开方越搭上的手，连和他多说什么都懒得开口，带着疲惫的沉重继续往前走，杨愷淇似乎明白发生什么事，给了方越一记肘击后，接着跑来我面前。

    「欸，阿皓！我们去吃冰啦，超热的欸！」

    「不要。」

    「吼，你已经够难约了，约个校门外吃冰而已，我请客！」

    「好啊、好啊！愷淇哥哥请客欸！」

    「滚开啦，没说要请你好吗！」

    「我不要。」

    「不然，方越请我们吃如何？」

    「......不是谁请客的问题，我还有很多需要修改的东西，我要回家了。」

    「欸，程以皓！」

    「程、以、皓！」

    两道声音同时而来，一道鏗鏘爽朗、一道清新温婉，而我、方越、杨愷淇则是一同朝向此时不该出现的那道声音看去，然后各自出现不同的表情和心情，至少我看见方越狂喜的表情，就知道杨愷淇接下来的反应，也果不其然，她就对我投以一种讨人厌的玩味表情。

    「小笙笙，你怎么会在理工大楼里呀？来找阿皓吗？正巧我们要去吃冰耶，你来不来？」

    「杨愷淇你！我什么时候说......」

    「唉唷，程以皓你闭嘴啦！女神......咳咳，许如笙同学我们一起去吧，今天真的太热了，而且愷淇哥哥刚刚说要请客......」

    「方越你真的很不要脸，想被我揍吗！哼，不过如果小笙笙要去的话，我可以请你和阿皓吃冰哦！」

    「程以皓，你去吗？」许如笙用着不太在意的态度避开杨愷淇和方越的邀约，转而对我发出询问，彷彿我的答案才是她要的，无论这场邀约是由谁发起，她在意的只有我。

    「我......」

    「他去！」

    「......」

    面对许如笙的询问，我犹豫了，但此时方越和杨愷淇的默契，让我感到相当无语。

    虽然我明白这两人就是各怀鬼胎，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心；另一个就是抱着看戏的心里邀约着许如笙，而当事人当然不晓得这两人打的鬼主意，这让我有些许莫名的不愉快，彷彿是自己在意的东西被覬覦或是轻易被不重视。

    或许因为报告的事，又或许因为今天许如笙向我说的观点影响了我，令我认为她是那么与他人不同，所以由衷地不希望她被利用或是毫不知情的捲入这两个笨蛋的世界里。

    「程以皓？」

    「阿皓？」

    「以皓哥哥？」

    「......」

    许如笙探头在我面前叫着我的名字，后方两个脑子进水的人也跟进学着，让我看了十分恼火，下意识扣住许如笙的左手腕，逕自把许如笙带离方越和杨愷淇面前，也不管此时后方两人的表情能有多精彩。

    「程以皓，你生气了吗？」

    「......」

    「程以皓，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程以皓！」

    许如笙被我拉着一直走在我后方，虽然叫着我的声音不大，但也不至于真的听不见，只是我不知道此时的心情该怎么言喻，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无辜的许如笙，于是装傻的当作没听见的、盲目地一直往前走。

    许如笙带有怒气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接者她奋力地停下脚步，我被作用力往回拉得差点站不稳，许如笙也没料想到，心急下直接环抱住我的右手臂，直到我们看向彼此后，她才有些尷尬的放开我。

    「我......有听到你说话，抱歉。」

    「那为什么不理我？」

    「我不会解释现在的心情。」

    「生气吗？」

    「也许，只是我也不明白如果是生气，理由是什么。」

    「那就不用找理由啊。」

    「......又是什么理论吗？」

    「哈哈，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像个爱说教的老师啊？我想指的是如果你感到情绪的波动，不用急着找原因和理由，偶尔顺着情绪宣洩一下，或是寻求其他方法都来得强呀。」

    「听不太懂。」

    「嗯......以你现在感到生气来说，那就做点会开心的事吧，或许你就会发现生气的理由是什么，能不能解决或是这个原因并不是这么重要，毕竟情绪很主观也没有形体，有时也只是当下的衝动感受而已。」

    「嗯，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我开口，向许如笙讨要一个方法。

    很不像我的作风，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就像一个能带领你的人或是能支撑你的一盏明灯，不自觉地靠近并想希望那近乎光明的标的，能懂自己想要并告诉我什么是我所要。

    「哦，你都开口了我就要帮忙囉！那......」

    「嗯？」

    「我们去吃冰吧！」

    「......啊？」

    「干嘛这副惊讶的表情，天气很热不是吗？所以才心烦气躁呀！」

    「不是因为这样吧......」

    「哈哈，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去吃冰而已。」

    「那这是让我开心的方法？」

    我不是想否定许如笙的说法或任何作法，毕竟她向来都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生，我只会觉得特别，也进而会故意小小刁难她，想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是我终究还是太低估她对我的影响力，甚至只要是一句话，好像也不需要其他方法了。

    「我会让你开心的，我有自信，所以才让你这么做。」

    「......」

    「程以皓，至少我希望我在你的记忆里，永远都和快乐有关。」

    「这算是你的目标吗？」

    「嘿嘿，当然是呀！程以皓本身就是我的目标呀，别忘了我中午的告白唷！」

    「......我该说好吗？」

    「你该说“好，我跟你去吃冰”！」

    「噗......你真的是......」

    「快说啦，我好热哦！」

    「好......我跟你去吃冰。」

    「耶！程以皓要带许如笙去吃冰囉！」

    「为什么变成我带你去了？」

    「因为你离校门的距离比较近呀。」

    「所以我往后几步，就变成你带着我了吗？」

    我觉得许如笙又给了我一个歪理，古灵精怪的她总是有非常多的说法，让我去接受她那些独一无二的想法，我笑笑的刻意要往她身后退几步，她却紧张的阻止我，又将我推回她的前面。

    「不行哦，以后、未来，你都要走在我前面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有很多理想，你要一直向前看，而不是让我挡在你面前，只看着我啊。」

    「傻了你，你都知道我有很多规画和理想，怎么会一直盯着你，况且我说了目前我没办法回应你的......」

    「我知道，所以你也要记住不管何时都要记得自己的追寻哦！不可以被任何外物影响，我也不可以！」

    「你这说法有点......自我感觉良好呢。」

    「你可以直接说我自恋，我只是自信自己可以佔有一席之地而已。」

    「很多时候我都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呢。」

    「没关係啦，慢慢懂囉！走吧我们回头！」

    「回头做什么？」

    「找杨愷淇和你朋友呀，人多才热闹啊！」

    「我刚刚才把他们丢在后面。」

    「所以回去找他们一起去吧，都是朋友嘛！」

    「我以为你会说要跟我单独去。」

    「......我是很想，而且还可以自己沾沾自喜一下像约会，不过我还是想把这个特权留给以后的自己，现在要以不同身分有不同回忆！」

    「你......我们回去吧。」

    「好！」

    许如笙对着我傻笑，连带我都跟着笑了起来。

    或许，许如笙真的有办法，也真的是我能感受到快乐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