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什么蝴蝶什么飞蛾
孟宴臣的心脏颤了两颤,他还没答应就听到电话那头叶子很欢快的声音:"当然可以呀。"
他坐在车里懵了很久,犹豫着不知道今晚要不要上楼,他抬头看灯火通明的七楼,总觉得有些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寂静,更像台风眼中的沉默。
叶子的自尊心很强,脑补能力比自尊心强,报复心比脑补能力更强。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害怕。
孟宴臣站在了电梯里,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他醉酒后胡言乱语的蝴蝶与飞蛾理论——他冷嘲热讽过她不配,她比不上他的蝴蝶,她在黑暗里阴暗生活,她只有皮囊和他的心上人相似。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的嘴贱,哪怕被她诬陷那天,他都没有这么深刻地反思过。
很快到了七楼,他按下指纹锁开门,一边换鞋一边抬头观察室内的情况,许沁在客厅坐着,叶子从厨房端了汤碗出来。
"回来了?"
叶子转过头看他,神色平静。
"嗯。"
孟宴臣心虚地低头整理皮鞋。
"你meimei说喜欢吃虾饺,我正好昨天买了两包,全下锅里了,然后炒了芹菜。"
"好,你辛苦了。"
孟宴臣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叶子没有什么异常的神情,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异常,就是她现在太平静了。
"叶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哦,我白天在手工艺品店帮忙,然后双休日晚上给孩子辅导作业。"
"叶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孟宴臣出声岔开话题:"沁沁,你请了几天假?身体不舒服就先别去上班了。"
"我请了半个月,幸好主任跟mama关系好,很痛快就给我批假了。"
"九点了,宋焰还没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你的脖子怎么了?"
"就,那天跟他吵架,然后他为了不让我走,就伸手掐我。"
孟宴臣在此刻怒火中烧,他拿起许沁的手机走到阳台,屋里的两个女孩听到他在打电话。
"喂?宋焰,你管我——你说我是谁?你老婆流产了你知道吗?你能忙到九点不去医院看她,忙成这样一年挣几个亿啊,你也是——你的孩子?你也知道是你的啊,你——"
对方很快挂断电话,孟宴臣积攒了很久的火气没能发泄出来,他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他回到餐桌旁,他的小可爱叶子宝宝正在咬着筷子察言观色,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吃饱了,"她说:"谁吃得慢谁刷碗。"
许沁也站了起来:"我……我也吃饱了,我进屋休息了。"
孟宴臣的心里有点无能为力的烦躁感,说不出到底是因为谁。他洗完澡换上居家服,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了书桌上的的粉色礼盒。
他打开看,里面放着一对拥抱着的小陶人儿,一男一女,捏得很认真,连脸部表情都要勾勒出来,但看得出作者的手艺不精,两个人的脸都是不对称的。
小人儿的背面用朱笔写了两个隽秀的小字——叶宴。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小叶子是在多少个忙里偷闲的午后,借用着老板的机器,双手沾满泥土,一遍一遍地打磨着这份礼物。
叶子的房门被敲响了。
"能谈谈吗?"
"好。"
她正在床上剪脚趾甲,站起来一蹦一蹦地去拿书桌下被随意甩飞的拖鞋。
"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那你先说。"
"在这里住了接近三个月,一直很感谢你,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装修和家具都这么好的房子,你只收了第一个月的房租,还一直帮我接济家里,我真的很感激你。"
孟宴臣有点烦躁地皱皱眉:"不用说这些了,你直接骂我吧。"
"你今晚看起来心情不好,看来你家里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你meimei还在隔壁休息,我是不是——"
孟宴臣打断了她:"不要紧,你说就行。"
他等着她发火,她很长地叹了一口气,眼角微微泛红,一言不发。
孟宴臣有点慌地眨眨眼说:
"我向你道歉,我那天喝醉了酒,我说了伤害你的话,我知道你肯定没忘记,我向你道歉,我伤害了你的自尊。"
室内只开了桌上的一盏小夜灯,两个人的脸色晦暗不清,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残忍的夜,那个彼此攻击的案发现场。
他隐隐感觉对方在蓄力大招,因为他听到叶子长吸了一口气。
"我要说的也是这件事。"
"我想说,你少自恋了。"
"什么蝴蝶,什么飞蛾,你把女人当成你欣赏研究的物品吗?那我是什么?我是你的最新藏品吗?"
"什么缅怀,什么白月光,什么蝴蝶,人家美女倒了大霉要被你惦记那么多年。"
"我告诉你,她不是你彰显深情的工具,我也不是你泄欲的玩具!"
孟宴臣被一顶从天而降的黑锅压得喘不过气,他慌忙辩解:"我没有把你当玩具,我真的,在我心里你是女朋友一样的地位。"
"是吗?我好像没有收到表白,也没有被你介绍给你的兄弟们吧,哦对,我被肖老板骂了一顿,也算是早就认识了。"
她缓了一口气,说:
"另外,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用说什么女朋友一样的地位,真的没有人稀罕做你的正牌女友,如果有那个人也不是我。二十一世纪了,没有人稀罕男人给的名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之前带着钱去找你,是因为我想见你,我还喜欢你,我不想有遗憾。
我不介意跟你的性行为,因为我的喜欢和我的身体一样自由。不是因为我很廉价,我的性很廉价,我的身体唾手可得。恰恰相反,因为我把自己当人,我愿意正视自己的欲望,我不会像你们男人一样背地里给女人标价!
你现在,你让我再次怀疑,我在床上也是个廉价的工具。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充气娃娃,你要缅怀请去昆虫博物馆缅怀,别趴在我身上缅怀。
我已经怀疑很久了,我一直没有问,因为我问了你一定会回答我,你爱的是我。我没必要也没有立场去问你,我连你的女朋友都不是。"
孟宴臣在她激烈的控诉里见缝插针:"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工具,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跟女人有过关系。"
"你的意思是,深情专一的你为你的蝴蝶守身如玉了几十年,然后遇到了我就可以随便解决?"
救命啊,孟宴臣心想,小姑奶奶,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她被气得不轻,坐在桌子旁边猛灌了两口水,然后问他: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孟宴臣在濒临崩溃中艰难开口:
"……男女朋友?"
"很好,谢谢你的认可,"
她说:
"那我们现在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