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 5 （梦女）
陈书婷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 唐小龙不停打着哈欠；唐小虎听几句便点头，但要问他听了什么，一问三不知；黄瑶很积极，在iPad里给她提了好几点意见，道可以从健康果汁做起，澳大利亚类似的门店每隔几条街道便有一间。但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心，毕竟外国人的健身比例要超过中国。 陈书婷认同，把这点记到笔记本上，望向高晓晨。 高晓晨本也想说外国人更爱健身，台词被黄瑶抢了，憋了半天，又想出个点子。 “妈，爱健身和爱减肥的都是同一批人吧？那你开健身房卖呢？” 黄瑶的声音从扩音口里传来，“健身的人可能更注重增肌吧，契妈想做的是减脂餐，目标群体更偏向白领。” 高启盛插入道：“健身房关门的太多了，不合适。” “哦。”高晓晨刚张嘴就被打回去，翘起二郎腿的同时偷偷瞄了高启盛一眼，他小叔是吃错药了么，居然没冷嘲热讽他几句。 “你觉得呢？老…高董？” 这场内部会议在高启强的小会议室内进行，他右手支着脸，左手搭在扶手上，偶尔轻敲几下。专注地盯着投影幕布上的PPT，偶尔露出几个深思的表情，一丝不苟地将思考细节记录于笔案。 高启强严肃工作的样子竟让陈书婷有点紧张，她忐忑地站在幕布前，手里还拿着讲PPT时用的激光笔。 高启强的声音低沉有力，缓缓道来：“我个人不觉得这是一个成熟的，能给强盛带来足够利益空间的方案。就公司的角度来说呢，这个case是不予通过的。但，”高启强笑起来，柔和的五官舒展开来，微微下垂的眼尾仿佛他才是被拒绝的人，“我们用自己的钱，先开两家店试试。不用向董事会交代，不上财报，自负盈亏。” 他含笑的眼眸略过在场的人，高启兰率先鼓起掌来，“哥这个提议好，我有几个同学学的是营养学，嫂子，我帮你联系一下。” 高启兰率先离会，赶去上班。 今天她的号约满了，不能让病人跑空…下到车库，她照常乘上自己的奔驰车，开向所任职的市中心医院。 十一点多接到蒋天电话的时候，会议室内正一片言笑晏晏。佣人推上了小食拼盘与香槟，陈书婷开酒后倒了一盘子迷你小酒杯，一个一个敬过去，感谢她的天使投资人。 高启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提示，嗤笑一声，“蒋天，我还没说明白么？京海不欢迎你。” “到底是京海不欢迎我，还是你高老板不欢迎我？” 高启强笑道：“有什么区别么？” 可这次的蒋天没有和他说别的，反而开了免提，各种杂音接踵而来： “高医生，听听你哥哥说的话。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好哥哥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吧？” 高启强说话音量不大，但盖过了四周的一切杂音，他的声音极其阴冷，好像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蒋天，我警告你，你敢动我meimei，我杀你全家。” 终于见到高启强急了，蒋天用他蹩脚的粤语幸灾乐祸道： “高老板，原来你还是有怕的东西啊。现在，你一个人来，在你抢了我的情侣大街五层楼那栋房子的天台，用你的命，来换你meimei。我给你倒计时半个钟哦，超过一秒钟，你meimei马上没命。” 面前的谈笑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针扎般刺激着他的大脑。高启强把手机重重地扣在桌子上，大吼道：“都别吵了，给我闭嘴！” 刹那间，世界重归寂静，他的双脚得以着陆于真实的陆地。 众人被他吼地惊在原地，陈书婷走过来，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相识二十一年，她从未见过高启强如此失态的样子。 高启盛紧张地咬着指甲，几乎和高启强同时出声，“是小兰？” “是小兰。”高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捋着思路，“蒋天绑架了小兰，逼我去见面…不对，不止是蒋天，指导组盯他盯的那么紧，他一定有帮手…” 他是对他们说，也是对自己说。 高启强看了一眼手表，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在路上绑架的，小兰还没到医院…证明他的帮手没有那么多，不敢在公众场合下手…他妈的，我打了他这么多年，他当然没什么帮手了…我怎么就没杀了他！” 陈书婷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安抚着他暴怒的情绪。 “这个帮手身手很好…小虎，从家里开到情侣大街，没拆的五层旧楼，要多久？“ 他是真的慌了，连从家开到情侣大街要多久都一时记不起来。 唐小虎没料到会被点名，他想了想，按住紧攥的手，说：“二十几分钟吧…不会超过半小时，快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 “嗯…嗯…来得及…”高启强似是在安慰自己，他深呼吸，吐出长长的一口气，“阿盛，我要给武警司令员打电话。你听好了我说的话，如果没通，我走后你要继续打。” 高启盛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还好，三声铃后便接通了。 高启强冷着脸，咬肌颤颤的，声音却如雨化春风：“明哥，我是小高啊——”他看着手表，浪费了半分钟，切入正题，请求狙击手支援。 对面答应的很痛快，高启强挂了电话，迅速和高启盛交代道：“这人姓朱，是诸葛亮的狂热粉丝，我和他熟了后便叫他明哥。他会派附近的支队长带着狙击手来，支队长姓徐。” 已经过了五分钟。 高启强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磕到了桌边，唐小龙赶紧扶住了他。 唐小虎离门口最近，问道：“强哥，我们带人去。” 汗流过高启强的脸颊，他踉跄地往外走，“记住，他手里有小兰，不能正面交锋。你们要把车停远了，躲开他的视线。” 那是他们的旧厂街，他相信唐小龙和唐小虎做的到。 “给安欣打电话？”陈书婷不顾其他人在场，把高跟鞋扔到一旁，赤着脚走到门口。 “我路上给他打。”高启强停了一步，看向她，“婷婷，危…” 陈书婷快速打断他，“我要去。”她十分懊悔为何今天特意换上了长裙和高跟鞋。 高启强知道拦不住她，也没有时间了，担忧地望了望她，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向着大门加快了步伐。 高启盛紧跟着高启强，忽然握住他的胳膊，“哥，我和你一起，救小兰。” 高启强听到后，好像虚脱了一样，脚底乏力，险些踩空台阶。他将大半个身体靠在弟弟身上，鼻子抽了抽，重重握住了弟弟的手，重新有了力量。 事情紧急，陈书婷几乎是马上跑回了房间换上运动装和运动鞋。 高晓晨拦住了马上便要出门的唐氏兄弟，倔强道：“我也要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更为和善的小虎叔甩开了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大步向前。唐小龙勉强安慰了他一句，“晓晨，你在家守着。” “那是我姑姑，和我爸！”高晓晨喊完，憋着的那口气散出去，好了些，他强逼着自己学爸妈的样子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慌，他喊住唐小虎道：“小虎哥，咱们俩的鞋码一样，我给你拿双球鞋，跑得快。” 高晓晨本来穿的就是休闲装配篮球鞋，不用换衣服省了大时间。他赶忙跑到自己的衣帽间拿了双球鞋，路过三楼的时候不忘从高启强那给唐小龙拿了一双运动鞋。 唐小龙和唐小虎在大厅门口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有筛选性的把高家的保镖叫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庆幸今天值班的是阿明，高启强养的金盆洗手的东南亚杀手。 大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一脸韫色的高启盛，他皮鞋跺地震天响，嘴里骂个不停。 临上车的时候，高启强一把推开他，自己坐到了驾驶座。 “高启强，高启强，你总是这样！”高启盛愣神几秒，反应过来冲着极速驶离的汽车大喊道，没办法跑回了客厅与其他人会和。 陈书婷换好了衣服，扫了扫在场的众人，和唐氏兄弟挑选出来的六个保镖。 都是手下真有过人命的。 陈书婷不禁在心中说，真好。下楼前，她已经拨通了陈金默的电话。 “等等，”陈书婷慢了一步，问道：“带枪了么？” 阿明不变的笑容僵在原地，道：“我带了，我的兄弟也带了。”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人。 “就两把？家里有多少，都拿上！”高启盛定在门前，咆哮道。 唐小龙和唐小虎没想到这点，也冲阿明道：“快点去拿。” 阿明艰难地开口：“没有强哥的批准，家里的枪，谁都不能拿…我这两把，是从保镖宿舍的保险柜里拿过来的…一共就两把…” 高启盛一直压抑的怒火尽数喷发出来，全然不顾对方曾是职业杀手，扯住了阿明的领子大吼道：“你他妈的再说，再说！强哥都他妈要死了！！我要你拿！” 比起来，陈书婷的声音更为镇定，传达的意思却同样不容人拒绝。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你去拿，家里有多少把，全拿上。” 阿明直视着女主人的眼睛，点了点头。他同伙伴跑着去到了用做刑罚的地下二楼，打开保险柜，取出了存在高家的六把手枪。 分给其余四人后，高启盛自然地抢过一把，他在泰国练习场用过很多次，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的。 陈书婷自知枪支有后坐力，她没有经验，怕是掌握不好，本想将最后一把交给唐小虎，但高晓晨伸长胳膊，抢了过去。 “我在美国，合法持枪，我还练过的！” 陈书婷看向儿子，高晓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一向严厉的母亲没有阻止，只说：“警察会来，你要藏好了。” 他们一行人快跑到车库，十个人挤到两辆大车上，对去旧厂街的路最为熟悉的高启盛和唐小虎分别作为司机，不顾一切地加速过去。 另一边，高启强猛踩油门，将二十五分钟的路程生生缩短到了十五分钟，也如愿以偿地接到了安欣的电话。 “高启强，你疯了？？”安欣质问道，交警队的同事发现这个一路超速的司机竟是高启强后，便转接到了他们市局。 “安欣…”高启强悠悠地叹气，“蒋天绑架了小兰。” “什么？”安欣怔住了。 “我没有时间了，我没有办法…在旧厂街，情侣大街，一百多号的那栋五楼…对不起…”说完，高启强便挂掉了电话。 这次摔电话骂街的变成了安欣，他冲出自己的办公室，跑到隔壁的重案队，同张彪喊道：“快点人，我带队！去情侣大街，蒋天绑架了高启强的meimei！” 而当京海市刑侦支队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安欣望着被围在人群中间的高启强，警察总是最后才到。他定了定神，安排手下检验蒋天和另一陌生男人的尸体。 蒋天是被狙击枪一枪爆头，没有意义。但那个陌生男人，似乎是被生生扼断了脖子？ 安欣克制着不往高启强那边看，走向陌生男人处。 但人群停在了原地，似乎等着他过去。 “安警官，”高启强的声音从中传来，带着疲惫和虚弱，“你来了，谢谢你。” 楼下救护车的声音传来，高家一行人下了楼，上了车，救护车的声音再远去。 但他在安欣的脑子里盘旋不去。他的头发乱做一团，夹克衫上有血迹，有灰尘。高启强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这幅样子，甚至让安欣想到了俩人初遇时的样子。他被陈书婷和高启盛一左一右地搀着，步履蹒跚，他的腿受伤了么？ 安欣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静心工作，恰巧同事走过，惊讶地问，安队，你怎么后背上都是汗啊？ 安欣摘下手套，扔到地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他要去医院。 他要去见高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