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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域新年新气象,来了个陌生人,叫独眼龙。飞渊走了一趟学宗,请动了泰玥皇锦帮忙。独眼龙是中原的刀客,在元邪皇一战之中中了应龙师术法,飞渊说得散漫又跳脱,跳过了很多。 离火无忌看出了一些,小姑娘有心事了,戴了一条项链,眉间多了几分沉淀。缠着他几回,还是为了无情葬月这个师兄。 “中饭又是鱼汤呢,前辈真喜欢吃鱼。”飞渊戳了戳鱼rou,离火无忌瞧她模样不开心,笑道:“有的吃,不许挑剔。下午去练剑,别让你爹找我谈心喝茶。” “哈哈哈哈哈哈,”飞渊笑完了,忽然掩唇:“哎呀,不沉稳,不沉稳。” 离火无忌要出门去给人看病,打发她回剑宗,哪里不能练剑,何必非要在这个旮旯角落里一个人练。飞渊拍了拍剑柄:“不要紧,这里太阳又好,又没人,呆着也舒服啊。” 泡了一大壶茶,离火无忌出门去了。小姑娘想一个人静静一会儿,他懂,谁还没年轻过呢。 作为一个刀客,自然不能错过刀宗。千金少不是会给人面子的宗主,接待独眼龙这事他只出面两次,本来从学宗来的人,他不想待见,没奈何独眼龙作为一个远客倒是说了句让人感慨的话:“戚贤侄不去天元抡魁,可惜了。” 千金少想拍大腿,可不是,他徒弟仔不去,那是真可惜了。 独眼龙指点戚寒雨的时候,冶云子师叔气哼哼的来了。这一回胡搅蛮缠,千金少把人搡走了,回来说了声见笑见笑。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下一回来,都是戚寒雨接待独眼龙。 不多久,太师叔就来截胡了。 场面有些尴尬,戚寒雨看着太师叔把独眼龙请走,慢慢低下了头。背心挨了一推,撞上前面不知何时站着的师兄,横眉怒目,冷笑的不怀好意:“戚寒雨,你又动歪脑筋,以为攀上了外面来的人就能撑腰?心术不正,失败者的儿子这么多心眼儿,怎么,这模样,你要对我动手?” 骆千秋在旁边哼哼:“让你去,给刀宗再丢一次脸!劝你撒泡尿看看自己的龟孙样子!” 涂万里站得远远的,没搭话,话搭上了他,骆千秋一回头:“涂师弟都比你练得好,跟你说了,你就不配留在刀宗,宗主太偏心了!你等着,要是宣布你去,刀宗除了宗主,没一个能答应!” 戚寒雨默默一会儿,这忍耐见不到头,他转身走了,骆千秋抓了他胳膊,目露凶光,姚百世冷笑:“怎么,还要跟我们动手。” “两位师兄,跟这小子废话事小,师父还要我们去露一手给前辈品鉴……” 涂万里说完,骆千秋回过神来,手不知不觉松了。三个人扔下了戚寒雨走了,涂万里走在最后,回了回头,幽幽的黑眼睛,戚寒雨默默看着他们,那眼神让涂万里转过去赶紧往前走。 打外面回来,已经是黄昏。离火无忌这一趟出去,遇上了浪飘萍,自然不是偶遇。 “送你的。” 浪飘萍每回出去,回来都要堵住他的去路一回。离火无忌接过来,是一密封的瓷罐,晃了晃,一小罐子血,很是吃惊:“这是什么?” “血。逍遥游说你清楚用法。” 离火无忌惊呆了:“这么多……”浪飘萍笑了,说了句:“今年酿酒了吗。?” “酿了,少放了药材。”离火无忌捧着那罐子血,黄金也没这么贵重,当初一小管子就能让他制出克制潮期的药,这么多,他就能多弄一些药,还能试一试新的方子:“这人怕是死了。” “不死哪来这么多。你放心,来得干净,我只顺手捡过来,没是非恩怨。” 离火无忌信了,瞧了瞧他一会儿,眉眼浮起笑:“我还缺了一些药,你下次去中原,帮我带回来吧。” 浪飘萍笑了:“你小子倒不客气,成吧,等我出门前来找你。对了,无情葬月的事,下一次回来,我们再去看看。我换个模样跟你去。” 离火无忌回了长孤溪,一看粉衣服的小姑娘,反射性的小心起来。先绕到后面下了地窖,身后幽幽传来低落的声音。 “二师叔。” 离火无忌搂紧了罐子,小心翼翼回过头,惊了一下:“小雨……下来吧。” 戚寒雨下来了,地窖里静静黑着,他摸出火折子,看了看又醒悟塞了回去,说:“二师叔,你酿了酒?” “去年酿的了,大师兄说我的酒苦,喝药似的,哼,他还喝了那么久。”离火无忌把最金贵的关在盒子里,小心翼翼放在一个箱子里锁好了,拎了两坛酒:“你今日来的好早,千金少放你假了?” “师父出去喝酒了。”戚寒雨道:“啊……” 离火无忌塞给他一坛酒,笑了:“来不空手,带给大师兄喝,你……你留着陪我干活去。” 戚寒雨从小给爹亲干活,干活于他不是苦差事,离火无忌看出他心情不好,还能是什么,又有人不肯过安生日子了——他拍了拍戚寒雨的肩膀,等两人上去,小树林里飞渊歪歪斜斜一招神光披雪涤霜月,用的比从前好了。 离火无忌不由道:“这一招不错。”戚寒雨说:“手低了半寸。”离火无忌嗯了一声,道:“飞渊力气不够,低半寸才能接下一招,她在外面历练过了。” 戚寒雨看着他。 离火无忌醒悟过来,他跟着说什么闲话,把戚寒雨指使去烧了些热水,烧完了水,戚寒雨才惊讶的发现师叔要他进去泡着,把一些药汁也倒了进去。 “泡吧,一会儿加热的水。” 出门赶走了飞渊,天快暗了。看看时候,离火无忌把热水加在水桶里,推门进去了。戚寒雨泡在木桶里,一边发汗,一边身上都红着,离火无忌往他身后站,解开他绑起来的马尾:“给你洗一洗头发,新年过了,换新衣服穿,一转眼就大了,过两年还得娶媳妇。” 戚寒雨羞得低下了头,说:“没人愿意嫁给我。” 离火无忌笑了,用力揉乱他的头发,拿木瓢浇了下来,摸了皂角慢慢揉搓:“傻儿子,怎么会没有。这事说不准,来了就很快,大师兄那狗脾气都有人喜欢呢。” 戚寒雨慢慢应了一声,他垂下眼睛,水面打得乱了,脑袋上一只手不轻不重,把他按了下去。他从小就很少有人亲近,爹亲和师父,再要去数,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可能就是这样。他不讨人喜欢,倒是常常讨来别人厌恶,为了爹亲的失败,他永远是失败者的儿子。 离火无忌洗干净头发,搓了背,教他换了新衣服出来。快十七岁了,时日真过得快,他一边把外面收拾干净,端了饭菜,又收拾了一些刚刚采回来炒好的嫩茶,笑了笑:“这两罐子给大师兄,你带回去。你师父还偷偷溜出去喝酒?” “嗯。”戚寒雨不知不觉说了:“师父说……不好老是白喝。” “他不想见我,硬说这些借口。”离火无忌一想就清楚症结:“你师父为天元抡魁发愁呢,他啊……”就想让小雨去。 找不到千金少,也找不到师叔。离火无忌去了刀宗,带了些当礼物的茶叶,只看到了一个人,涂万里。 姚百世和骆千秋稀烂的刀法,也能在刀宗排的上号了。涂万里一个糊糊涂涂的碎星刃的外号,倒还有些模样,刀宗的武功,有没有好好练,练得勤快是什么模样,离火无忌很清楚。 他小时候蹲在那里看西风横笑练刀,自己怎么练不好,一样花了时间,一样也能体悟,偏偏不成——刀宗的武功,需要的资质他都没有,练得久了,伤出了经验,给儿子整治也知道怎么使劲,用什么药。 涂万里猛地收了招,退了两步,膝盖跪地,刀尖撑着地面。回过头厉喝一声:“谁?” 离火无忌本无意偷看,只是路过,他淡淡道:“叫你受惊了,我来找师叔,不是有意要看你练武。” 涂万里低下头,半天吐出一句:“二师叔……”离火无忌笑了一声:“你休息吧,冶云子师叔不在,我先回去了。” 涂万里站起来,脚踝还疼,他试了一下,又看向离火无忌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二师叔是为了戚寒雨来的。” 离火无忌停了下来,视线探究的望过去。 “戚寒雨拒绝了几次,”涂万里很紧张,紧张周围有没有人,紧张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说他不想去,没定人选,师兄们……不放心。” 这话刺痛了离火无忌,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上:“是么。” “但我想去。”涂万里强调说:“二师叔,我想去。” “输了是什么样,你看过了,”离火无忌顿了顿:“你没欺负戚寒雨,也没帮过他,难道你觉得被那样欺负很好过?” 涂万里沉下脸,他动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可我想去!很想去!我未必会输,我练的比师兄们更勤,刀宗适龄之人没有比我更强的。二师叔,若你说服宗主……戚寒雨就不用被两位师兄欺负了。” 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离火无忌又看了看他,少年人横下心来,眼神够冷也够狠,当师叔的人叹了口气:“被你师父知道,他可不会轻饶了你。” “师父也想我赢,他会明白的!”涂万里急切的说。 离火无忌沉默了,劝过了这么几回,够多了。 “你扭伤了脚,先去屋里,让我看看伤。” 过了十日,涂万里偷偷下了山。两个师兄常常偷溜回去,借口不难找,有时候是去属地办点事情,有时候是回家一趟,师父都很宽容。 他找了个借口,还很生涩,从前在刀宗里修炼,出去一趟够他练习几回了。他不常离开宗门。如今下了山来,月色淡淡,一道影子在山下小路等他,他一时间心里紧张着,却又忽然松开来,这十来天的忐忑,到这里烟消云散了。 “二师叔。”涂万里轻快的一声。 “跟我走吧。”离火无忌在前面,少年跟在他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涂万里忍不住问他去哪里。离火无忌不瞒他,指了指前面:“从前我们就爱在那里练刀,地方清静,也舒服。” 小木屋就在远处,涂万里跟了一路,不差这几步了。月光披拂,树影摇荡,一个男人胡子拉碴,衣衫粗糙,面色凶恶,坐在一块圆石上,身边是一柄船桨,插入泥土。 “是你……” 涂万里惊讶着,离火无忌走了过去,语气自然而然缓和了:“大师兄,涂师侄来了。” 西风横笑打量了年轻人一会儿,神色沉沉:“你可想过了。输了,下场就在这里坐着,你将来要有儿子,也步寒雨后尘。” 涂万里被他的气势镇住,屏息好一会儿,道:“师伯,我想去。我要赢!” 西风横笑看了一眼离火无忌,慢慢道:“你没说清楚。” 离火无忌道:“可你说清楚了。他愿意赌。” “无忧……” 涂万里看出他们的顾虑,大声道:“师伯,二师叔,输赢在我,将来绝无怨言,请你们帮我!”他一急,跪了下去。 “涂师侄,你愿意听话?” 涂万里重重点了点头。 离火无忌在小木屋里看着炉子,炉火淡淡的明灭,两个时辰过去了。涂万里收了刀,留在那里休息,他把茶水泡了,倒了满满的一碗。 月光熹微,西风横笑点评了一番要紧之处,又让涂万里再演练一次,离火无忌不由道:“大师兄,时间差不多了。今夜就放他回去。” “此事不可间断。”西风横笑说:“无忧,你只看他握刀,能赢才有了鬼。” 离火无忌担心少年人脸皮薄,道了一声:“大师兄,话说得轻些,你也这样教小雨不成?” 涂万里提起了刀,两个时辰,下来汗珠出得多了,手臂酸痛,离火无忌先把茶水递过去:“你喝下去,吃一颗药再练。”他看了看西风横笑,等涂万里喝完了茶水,练过了一趟,西风横笑勉强点了头。 这样的修行,只怕伤身伤骨头,离火无忌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打这个下手。 涂万里疲惫的休息一会儿,吃了些东西,道:“二师叔,我该回去了。” “回去吧,歇个几日,我会去找你。” 西风横笑没回过头,也知道少年离开了,走过来的没有别人,只有师弟。离火无忌从后面靠近他,道:“大师兄,他怎么样?” 这句问话却未得到回答,许久,西风横笑沉沉一声:“无忧……” “我说过了,你说过了。他也愿意。”离火无忌尽力平稳的说:“寒雨不去,千金少就不参加了么,总有一个要去的,至少这个看着还像个人样。另两个,你看了只怕要打死他们,做人做事都一团烂泥,糊墙都嫌弃。” “你说好就好。”西风横笑站起来:“我没话说。” 离火无忌许久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慢慢道:“你总这样……你总这样子。” 西风横笑重重一声叹气,他又能如何,只得道:“无忧,我帮你教就是。” 离火无忌缓了口气,无奈道:“我两个儿子都要去,拦也拦不住。教了这一个,将来他赢不赢得了,谁能光耀宗门,都是他们的造化。大师兄,你也不想小雨去,是不是?” 西风横笑寂然一叹,他说不出让无忧伤心的话,只得一句话也不说,默认了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