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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雅临问了陆文娟一句,然后上了楼。张岚趴在沙发背上,冲着弟弟的背影叫道:“你上去了记得把小黑放下来,有事让他转告你。”张雅临头也没回,背影如果能写字,应该写着一个“滚”。张岚转回头来,对闻时和谢问说:“生气了。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好像特别稳重老成,其实是个小气鬼。”她仿佛天生自来熟,几句玩笑话就把之前“尾随”的尴尬盖掉了,好像她本就是跟闻时、谢问结伴来的天津。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陆文娟去厨房忙了一阵,又端了几碗茶汤来,说:“这是安神的,喝吧,喝了晚上才能睡个好觉。”闻时想起昨天晚上,她临下楼前也说了一句“最好是一夜睡到天亮”,联想到后来半夜的心魔,他忽然觉得陆文娟虽然鬼里鬼气神情怪诞,但也许并不是想要坑害他们。他这么想着,把端起来的茶汤又搁回茶几上。谢问瞥了他一眼,闻时本来不想多说,静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我试试。”果然,陆文娟匆匆过来,黑漆漆地眼珠盯着茶汤看了片刻又转向闻时:“味道很好的,你不喝吗?”“不想喝。”闻时说。陆文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黑色瞳仁的部分过多,弯着眼睛笑起来时,几乎看不到眼白,就是两条浓黑的弯缝。胆子稍小一些的,被她看两眼都能吓得乖乖听话,偏偏闻时没反应。“味道真的很好,我煎茶很厉害的,你不尝一下吗?”陆文娟不依不饶,“不喝很可惜的。”她顿了一下,又幽幽地补了一句:“真的很可惜。”这语气像极了电视机里的话,夏樵在旁边打了个寒战,撸了撸身上的鸡皮疙瘩。生怕他哥少喝一盅汤,就会变成电视里的没头姑娘。结果闻时丝毫不为所动:“随便吧。”他懒懒说完,就要起身离开。结果陆文娟一把摁住他,眉头紧拧,疑惑地说:“你没看电视吗?”闻时这才抬眸看向她。“你们看了的。”陆文娟笃定地说,她又放轻了声音,“你再想想,真的不喝一口吗?”她似乎在变相威胁闻时:电视里已经把后果都放出来了,你不想那么惨吧?谁知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横插进来:“你这么希望我们看到电视里的东西么?”陆文娟转过头,看到谢问长指捏握着碗盅,滚着白气的茶汤在他掌中凉下来,一丝热气都不再往外散。“那倒真是有点奇怪。”谢问说。陆文娟这才从茶盅上挪开眼:“哪里奇怪?”“你看。”他跟笼里的人说话,都好像在闲聊谈心,“饺子我们都吃了,没碰到什么事。汤我们也喝了,同样没碰到什么事。真要吓唬人,这就太没意思了。”“怎么才叫有意思?”陆文娟盯着他。“一句不提,随便我们吃不吃,你就在旁边看着。等一觉睡起来,吃了的人好好走出门,没吃的人房里滚出一颗脑袋,才是真的印象深刻。”谢问说。陆文娟:“……”别说陆文娟了,其他人都一副见鬼的样子看向他。闻时默然片刻,目不斜视地挪脚踩上谢问的鞋。谢问停顿间似乎笑了一下,也没让开。继续道:“这么希望我们看电视,显得你好像不想让我们出事。”陆文娟紧扣着手没说话。良久之后她长吁了一口气说:“你们才真是奇怪。”“怎么说?”谢问道。“以前有人来,我总会直接告诉他们夜里不安全,容易出事,我在汤里加了点东西,喝了之后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醒。结果呢?没人信我。”陆文娟说着停了一下,不知是无奈还是嗤笑。“每一个不小心来到这里的人,都怕我,防着我。”陆文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好声好气笑一下,他们都觉得我在琢磨什么坏东西,要张嘴吃人了。”“有一阵子我被弄得有点气,专挑他们偷偷看我的时候,窝在厨房吃爪子。”她有点恶劣地放低声音,说:“像人手的那种。”闻时:“……”“他们立马吓死了,特别听话。”陆文娟说,“所以后来我索性也不劝了,让他们自己看,看了电视,我再神神叨叨吓唬一下,保准什么话都不问,给什么吃什么,省得我费尽心思还被当成是坏人。”“我明明长得挺和善的。”她一手叉着腰,看着窗外有点出神,片刻后才抱怨似的说了一句:“不就因为已经死了么……”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闻时进过很多笼,像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能平静地讲出来的,少之又少。“你知道?”张岚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当然知道,我自己进的河,自己抽的筋、吃的水,怎么不知道?我清楚得很。”陆文娟说:“我在家还留了好一阵子呢,喏——这栋房子,我看着我爸妈订的。这组沙发、电视、屋里那些摆件,也是我看着他们请人扎的。”“他们烧的时候,我就蹲在旁边看着呢。”陆文娟转过头去,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飞快地眨了好几下。他们买了太多的东西,好像生怕她没地方落脚,恨不得给她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家。那些东西烧起来真累啊,烟特别呛人,呛得两个老人家眼睛通红,怎么抹都是湿的。她想帮他们抹一抹,又帮不了。想抱抱他们,又不敢碰。绕着他们兜兜转转很久,最后只能蹲在火堆边呜呜咽咽地哭。他们烧了多久,她就在旁边蹲了多久。某个瞬间,她差点忘了她已经死了。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爸妈坐在门口的木凳上干活,她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穿着老式的汗衫短裤,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那时候她想,要是有谁能帮她一把,让她再跟爸妈说说话,哪怕擦一擦眼泪、说一句“保重身体”呢……“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闻时问。可能就是那个瞬间遗憾太深吧……陆文娟想了想说:“记不太清了,就记得我爸妈烧完那些东西,树枝在盆边敲了几下。他们俩相互搀着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然后头一晕。等到再睁眼,就在这个村子里了。”“这不是你们住的那座山?”闻时问。陆文娟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其实是坟山,只是把“坟”字隐了。于是她忽然从这个活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善意,这是阴阳两隔之后很难有的东西。“不是,我们村子不大,山就那么一座。”陆文娟塌下肩膀,强行包裹在身上的森森鬼气减轻了很多,就像一个和善漂亮的普通人,“上面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