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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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正值盛夏时节。宫墙里的牡丹芍药都被灼热的阳光炙烤的蜷缩起来,无精打采的,宫女太监出去办事都绕着墙根走,以期躲避着闷热的暑气,可这小动作取得的成效却微乎其微,他们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烫人的砖头上,哧的一声消灭了踪迹。宫门外,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少年跪在欣然宫门前,强压下眼前的眩晕感与膝盖的灼烧感,等待着里头的传召。 桓瑶斜倚在美人榻上,四周假山上的绿树和假山下汇聚的泉水使宫里的这座亭子格外幽静,似乎还是暮春景象,只有假山上吹来的裹挟着六瓣栀子气味的一阵微风昭示着真正的季节的来到。这是桓煜登基后命匠人为桓瑶修建起来的第一所宫殿,意在让桓瑶永世欣然,不受烦恼。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用手支着脑袋,侧身躺在双鱼戏莲纹桢楠贵妃榻上,另一只手则拿了一串粉水晶珠串,摇晃着听珠宝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那珠串上串的珠子每个都有鸽子卵大小,碰撞起来格外奢靡好听。 李监心疼的看着那珠串,沟壑的脸皱成了苦瓜。 “既然说是我的暗卫,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他?”桓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趴在榻上嘟囔道。 “这是前统领的意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监无不耐心的解释道。 “这孩子原是萧家人,四岁的时候被前朝三皇子以勾结外族的名义灭了门,但荣妃娘娘说,萧家是忠良之后,不应该绝种,因此保全了他,此后便一直养在荣妃娘娘的母家,跟着前统领学习武艺,后来荣妃娘娘被...被先皇罚进了霜居,前统领说不能没有人保护meimei,因此派了几个暗卫守在娘娘身边,这小子听了,也闹着要去,说是要报娘娘的活命之恩。” “呀,那他可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呢,哥哥说过,有义气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谁说不是呢,前统领说这孩子资质好,于是白天让他继续跟着习武,晚上便守在霜居,以防别人暗害。” “那他住哪?”少女的好奇心被勾起,听老太监讲述着有关自己的故事。 李监伸出两根手指朝天虚指了两下。 “房梁?”桓瑶吃了一惊。 李监点了点头。 “娘娘仙逝后,其他人都嫌这份差事没滋味,升不了官,于是都找借口溜走了,也只有他,还数十年如一日的护着您的安全。” “听说哥哥身边的影风就是哥哥登基后从暗卫升到御前侍卫的,他怎么还是默默无闻?” “前统领也跟皇上提起过,不过这小子说,守护您惯了,不愿升迁,皇上说有人陪着公主您也好,所以就撂下了没再提起,上个月,前统领过身前指名要让他统领玄甲军,他答应了,又说按照娘娘的遗愿,这辈子都要保护公主,前统领气得不行,最后只得说,大事上让他做决定,其余小事交给副统领,他才应下的。” “所以他现在是玄甲军的统领咯?”桓瑶越听越好奇。心里为这人的执着感动,又有些受别人恩惠而不自知的不好意思。 “是。” “那他现在人在哪,既然来了,也不露个面。” “在宫门外跪候着呢。”李监堆着笑说。 “好糊涂的李监!他好歹也是我的暗卫,哪里需要跪着听召呢,还不快请进来。”桓瑶听的气恼,新月般的眉毛竖起来。 “这不也是皇上的意思嘛,外人见您都要跪着。” 桓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李监朝门口挥了挥手,门口的小太监会意,向大门口的侍卫拍拍手,侍卫这才对跪着笔直的少年说道“公主有请。” 少年慢慢的站起身,向门口的侍卫作了个揖,意思是感谢他传召,侍卫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 想着快要相见,他的脚步快起来,到了门口,心内开始忐忑,担心自己在外晒了多时染上汗味亵渎了公主。这样想着面上却还是坚毅沉默的样子,脚步也趋于沉稳。 “属下伏枢,参加公主。”他单膝跪下,抱拳于胸前,垂着眼看着被擦拭的反光的青砖地,地面上显现的光影让他在心内计算着自己所处的方位。欣然殿里寒月亭内的凉意驱散了他身上的灼烧感,只是身上的热解了,心里却又开始沸腾起来,仿佛溺水快要缺氧之人。 “哎呀,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桓瑶见他跪下,忙从榻上跳下,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他身前。 “快起来吧。”娇俏亲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眼前是一双如白玉的足,涂了粉色蔻丹的指甲仿佛冬日梅花般盛放在雪景里。伏枢肩头一热,原来是小公主想扶起自己。 伏枢连忙起身,同时不忘行礼。 桓瑶打量着他,只觉他身材高大,自己不过到他肩头,便道“你低头,低一点点,让我看看。” 伏枢闻言,将挺直的腰背弓起,低下头来,只消与桓瑶对视了一眼,便飞快将眼光放到地下,却又见到了桓瑶的双足,又想起冬日里练剑时见到的梅花。 桓瑶见他生的冷峻坚毅,棱角分明的脸型无可挑剔,两道剑眉横亘在深邃的瑞凤眼下,高挺的鼻梁仿佛塞外昆仑,两片菱角似的嘴唇紧抿着,耳尖微微发红,透露出这个年轻少年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于是叹息般的赞了一句“真是俊朗。” “做我的侍卫,会觉得亏待自己吗?”桓瑶也有些脸红,心想自己还没见过可以跟哥哥的气质容貌媲美的人物。 “伏枢自愿报恩,何谈亏待。”清冽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既如此,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本公主名正言顺的侍卫了,以后也不用睡在房梁上,就住在欣然宫吧,这里空房子太多了,太冷清,我不喜欢。”桓瑶一顿,悄悄的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而且这里呀,有许多好吃的,跟着我你不会饿肚子受委屈。” “是。”伏枢心头一暖。 “公主,皇上让您去伏龙阁一趟。”侍女榴花传话进来。 “哥哥可有说去做什么吗?” “奴婢不知。” “听起来准没好事。”桓瑶嘟囔道。 虽然嘴里抱怨,但她还是快步跑到榻前穿上鞋,只是布料太软,右足的足跟老是进不去。 伏枢走到桓瑶身前蹲下,用带着薄茧的左手握住她的脚踝,右手食指将绣鞋后跟往上一提,鞋子便稳稳的套在了桓瑶足上。 桓瑶觉得被他握过的地方在发烫。 “其实不用帮我的,我没那么娇贵。” “属下愿意。”伏枢的眼睛里闪着光。 桓瑶对他粲然一笑,而后快步走到门口,上了软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