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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似的,照亮了自己的病床。“看什么看,”应笑侬冷着脸,坐回椅子上,冲他扬了扬下巴,“好好躺着。”“我看我大儿子……”段有锡回不过神儿,“长得真好。”废话,应笑侬翻个白眼:“我妈长得就好。”是,他像徐爱音,太像了,一舒眉一转眼,活灵活现,“还知道来床前看我,”段有锡的脾气倔,好话不会好好说,“看我什么时候死?”应笑侬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你以为我愿意看你,我哥们儿让我来的。”哥们儿……段有锡的神色有点怪,板着脸没说话。“行了,你睡吧,”应笑侬别过头,明明是关心,却把话拗着说,“养足精神好骂我。”段有锡不肯睡,怕一闭眼这个儿子就不见了,语气强硬,却说着服软的话:“你那些破事儿,我懒得管了。”应笑侬以为他指的是唱旦角儿,哼了一声。“日子是你自己的,”段有锡似乎纠结着什么,神情复杂,“你想怎么过……和谁过,从今往后我由着你。”嗯?应笑侬拧起眉头,觉着他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头。“你那……哥们儿,”段有锡使了老大的劲儿,挤出一句“小伙子挺精神。”啊?应笑侬有不好的预感。“你们租那房子,我找人去过了,”段有锡很尴尬,“我看了照片,人……还过得去。”应笑侬呛了口唾沫,腾地站起来:“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呢!”段有锡那么古板的人,摆了个“别装了,都明白”的暧昧表情,不大自然地说:“都怪你妈,把你生的太漂亮。”我cao!应笑侬抓起段有锡扔在床头的手机,是锁屏界面,他理所当然输入他妈的生日,屏幕抖了抖,居然没通过。他火气窜上来:“密码!”段有锡的声音不大:“你生日。”应笑侬怔了怔,手掌不自觉收紧,默默输入自己的生日,下一秒屏幕再次抖动,密码错误“……”应笑侬翻起眼睛,“你老年痴呆了?”“阴历。”段有锡瞧着这个傻儿子,段家上下没人不知道他们母子的生日,他不可能用来当密码。应笑侬有点讪:“我阴历生日多少?”“十月二十。”农历十月二十,即使段有锡真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一个大风天,他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哭声响亮,那么漂亮。应笑侬点开手机相册,里头密密麻麻全是自己的照片,绣着麒麟头的黑色夹克、高高翻起的彩裙水袖,怀里吃着指头的小宝,背后护着他们过马路的时阔亭,一家人在笑,笑弯了眼睛,任谁看都其乐融融。“孩子都养上了,”段有锡枯瘦的面孔上,一双眼窝深深凹陷,“我管不了,也没法管,再说……我也看不见了。”“不是……”应笑侬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儿解释起,“孩子是他捡的,和我没关系!我说别捡,他非不听,捡了孩子又让我带,我他妈……”段有锡什么都没说,只是宽容地看着他,他从没这么释然,像是年久的刀子锈了刃口,又像是一支残烛就要烧尽,让应笑侬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强硬的男人,这个固执的父亲,就要离他而去。他不再辩解,他在台上还是台下做女人、和时阔亭是哥们儿还是情人,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父子跨过了那道横亘已久的沟壑,带着矛盾,试着妥协,彼此能坦然相对。“怎么没找匡正?”段有锡忽然问。“哈?”应笑侬让他问懵了。段有锡很虚弱,强撑着身体:“匡正是好男人。”应笑侬张着嘴,不敢相信他这个顽固的老爸居然还有这份心,接受他男扮女装,接受他有“男朋友”,甚至暗戳戳想给他挑个更好的:“我说,你能不能不乱牵线儿?”“他不是你们那种人?”段有锡问。是……倒是,应笑侬抓了把头发:“他是不是那种人,和我没关系。”段有锡点点头:“我看老二挺喜欢他。”应笑侬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你女儿喜欢他?”他俩明明都快打起来了!“老二怵他,”高层逼宫时,段有锡亲眼看着段汝汀和匡正交锋,“除了我,她还没怵过谁。”“得了吧你,”应笑侬实话实说,“你女儿那样,鬼知道她想找男的还是女的。”段有锡的脸僵了僵。“而且人家匡正有人儿了,”应笑侬要断了他爸这个念头,宝绽盘子里的菜,谁也别想下筷子,“你别看那家伙一脸风流,他认准了的人,绝对死心塌地。”段有锡不信什么死心塌地,他那么爱徐爱音,还不是三妻四妾。“再说了,”应笑侬扔下手机,“匡正是我这边的人,就咱家现在的情况,老二不出手动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段有锡向来不乱讲话,他既然这样说,或许是有松口的意思,想按匡正的建议,在继承人问题上重做考虑。“我还没听过你唱戏。”这时段有锡转移了话题。应笑侬一愣,“戏”,这是他爸最厌恶的字眼儿。段有锡剧烈地咳,捂着胸口说:“给我来一段。”来一段,说得像个懂戏的行家,应笑侬想了想,慢慢从椅子上起身,不施脂粉,没有行头,左腕向前挽,是牵缰,右手往上捋,是挑翎,双眸一定,活脱脱一个不可方物的双阳公主:“抖丝缰催动了桃花战马,”他的嗓子是真甜,一汪水儿似的,润到人心坎里,“为驸马冒风霜奔走天涯!”段有锡一眨不眨盯着他,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他这儿子天生就是唱戏的,一举手一投足,如玉如虹。应笑侬翩然旋身:“只留得青山间一片红霞,燕归巢鸟投林情堪入画,”他微眯着眼,意态婉然,“我双阳走岭南离国撇家!”离国撇家,段有锡苍老的眼角湿润了,这个儿子离家太久,久得他这个做父亲的情愿拿出一切,换他一个回心转意。应笑侬勾起嘴角,漾出一个靡丽的笑:“声萧萧惯长征千里战马,高耸耸峻山岭不见人家,顾不得路崎岖忙催战马——”他双眉一挑,正对着病床上的父亲:“行来在歧路口,路现双岔!”他们父子、整个段家、爱音集团,眼前正面临着一条致命的岔路,这步走对了,大家安然无恙,要是走错了,顷刻间就粉身碎骨。窗外的阳光泛着宝石般的金红,从背后洒在应笑侬身上,段有锡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欣赏这份美,然后轻轻地说:“让匡正找律师来,我要立遗嘱。”185、一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