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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职正式开始的当天,整个公司的人从衣着到精神状态都呈现出一种紧绷感。还没到上班时间电梯就已经挤满了人,却安静得能听见电梯顶端铁索摩擦的声音,好几种浓郁的香水味混杂在周含章的鼻腔里,空腹的他胃部绞成一团,几欲呕吐。

    电梯门打开。他从里头逃荒似的挤出来。他看见了蒙钰。

    “你脸色好差。”蒙钰嫌弃地说。

    “今天有你?”她又问。

    “嗯。”周含章不想多说。

    “领带歪了,去找个镜子弄一下。”蒙钰朝门外殷见群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别丢我们部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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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职大会在总裁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报告厅进行。周含章在前一周来测试过设备。舞台下第一排的桌面按顺序放着名牌。他第一眼就看见印着“殷见群”的牌子,舞台上的光束打过去,反射到他眼里,他的大脑旋即变得一片空白。那只是个牌子,周含章你到底在紧张什么,以这个状态述职可不行。那些天以来他一直想着上台了就好了,看到了真人说不定就不害怕了。

    他怪自己本末倒置,不为前途着想,甚至没把衣食住行都放在心上。满脑子都是这个女人——十恶不赦的,早把他扔到脑后只顾新欢的女人。他都看见了。他都看见了。他都看见了!她和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在健身房约会,每个中午,相谈甚欢。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那是无能为力催生出的扭曲愤怒,这样的怒火除了自己,伤不到外界分毫。他尝试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做不到。最久的那次是上一个加班的周六,他第二天就忍不住去找了商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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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分明憎恨殷见群。

    此刻殷见群低着头坐在台下,静止地。她穿着黑色的高领羊绒毛衣,配深紫的坎肩,那盏射灯还是打在她的身上,冷艳逼人。周含章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博物馆中的女神塑像正在缓缓变成真正的女人。她明明不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但她的存在是压倒性的。站在后台时他就看着他,到如今他站在演讲台上,面前束着两支话筒,他仍做不到不去注意她。

    周含章调好话筒,将PPT设置到放映模式。这时任总裁发话:“开始吧。”

    高管里头有人在互相交头接耳。殷见群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她抬起头看他,那样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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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让她等。周含章看向提词卡,无论背了多少次依然背不下来,他握着激光笔的手在发颤,踉跄地一行行念过去,用数字和百分比概括他花在这份无趣工作里的每一分钟,强调那些没法反映在估值和利润里的虚假的价值,一年的成果说完竟用不了十分钟。PPT到了最后一页。

    “一定会被提问题的,不过别怕,高管一般都不会为难你们。”莫主管开玩笑地对他们说过,“他们会互相为难。”

    公关事务部总监祁育民问了一个数据的细节,人力资源总监骆朝阳问了他职业规划相关的问题。周含章一一回答,答案中规中矩。任总裁公式化地夸了一句“小周是个很踏实努力的人”,然后他转向殷见群的方向:“殷总,要不要说几句,激励一下我们审计部的年青才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周含章看见同一排不止一位高管露出了好整以暇的表情,似乎在期待殷见群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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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业不对口,别的就算了,我就说声未来在望吧。”她弯了弯嘴唇,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她淡淡地看了周含章一眼,就像他们素不相识。她在面前的表格上划了几个勾,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翻到下一页。

    “这就够了?殷总敷衍了。”祁育民轻佻地说,他笑得露出一口烟牙。

    任总裁似乎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的目光转向台上的周含章:“你们销售部颜值是出了名的,如果把小周调到销售部去,殷总你怎么看?”

    任总裁接着问周含章,“小周,你想听吗?”

    周含章木然点头:“想。”

    殷见群抬起头,认真地对周含章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亲自带你。”

    其他人都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殷总肯定了小周的颜值”。对他们来说,无论殷见群就专业意见说出任何话,都会变成调笑的话柄。而殷见群为了这个公司的项目受过伤,流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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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没法和他们一起笑。他清楚看见她的处境。孤独的,如履薄冰的。他像是参与了一场对殷见群的霸凌。

    ——但她活该不是吗?这么想并没有让周含章更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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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见群的口红非常红,又或许是她的脸变得更苍白了些,她的腰挺得很直,就像没听见那些笑声。似乎没什么能击垮她。

    又似乎什么都能击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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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的述职顺利结束。全年度最重要的事情几乎已尘埃落定,整个部门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他的同事们纷纷围过来想要问他感觉如何、被问了什么问题,他梦呓似的回答。恍惚间他看见殷见群的身影从外头一晃而过,他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她走得很快,他追进了电梯。可和她四目交接时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真的想来销售部?”殷见群先开口。

    “我……”话到嘴边他改了口,“我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要想清楚这到底适不适合你。”她说,“那些家伙不怎么为别人考虑后果。”

    “我知道。”

    “我要走了。”

    周含章慌乱起来,那种无法言喻的不安被她说出的这句话印证,像世界末日的先兆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要去哪里。”

    她很浅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笑他过度反应,她按下电梯开门延长键:“电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