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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舟晚凑过来,像小动物似的蹭蹭鼻尖,表达她对忽然笼罩的亲密关系无所适从。 在这个节点,理论上要该发生些惊天动地的、至少称得上是“重要”的事件,以此见证亲密关系确实被推动着向前的事实,但两人在四目相对中始终保持沉默,迟迟没有推动下一步,在相顾无言片刻后,默契地同时露出笑容。 能想到的全部亲密行为逐一闪过,却没有哪个配得上此刻要给予对方独一无二身份的郑重其事。 “在想什么呢?”我问她。 “我在想……今晚是不是就能抱着你睡觉了?” “有哪天没一起睡?”我正认真地想着,她的身体忽然贴紧,我枕在她的腿上,面对喻舟晚嗔怪的眼神,才意识到刚才不经意间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口。 “前天没有……”她突然变得斤斤计较,“昨天很累,太困了,也没有。”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比之前有了一丁点儿进步,至少没独自生闷气了。 我竟然觉得有点儿心安,现在她应该不会因为积攒的负面情绪不由分说地躲起来逃避问题。 出于回应和肯定的目的,我主动亲了亲喻舟晚的手腕。 她条件反射地缩回去,没几秒钟又将手臂搭在胸口,明显是为了故意讨好才要把脆弱敏感的位置暴露出来,抬手替我整理好垂在眼前的发丝,一绺一绺重新理好。 贴的过近,感觉到她手腕挥动时带起的微小气流,抚在额头和鼻梁上。 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表达喜欢或者作太多口头承诺。 始终觉得和喻舟晚之间的对话具体要说什么并不重要,毕竟能用肢体接触表达足够的亲密,要刻意美化一番再用语言说出来,多此一举。 但好像喻舟晚对我的话极其珍惜,眼睛亮晶晶的,神色缱绻安定,反复地回味那一串类似告白的每个字,一旦发掘和内心想法互相印证的隐藏佐证,互相交缠的指节就绞得更紧,表达微小的喜悦。 我对刚才的毫无心理预期的陈述并不满意,总觉得许多话说得太过轻浮,几乎是见缝插针地以回答问题的方式,一股脑儿地把所有疑似鱼饵的心事都抛出来。 许多想等待正式场合开诚布公的秘密——比如关于要挽留她的真实原因,比如有关纹身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坦白,随即被欣然接受,使得这个话题画上句号。 略微有点儿小小的失落,总觉得该激起更大的波澜和更加正式的台词才配得自己停滞许久的踌躇。 幸运的是,最终结果还是好的,她很喜欢。 反复寻找合适时机说出口的心事居然只需两步——我负责说,然后她选择相信。 但好像……提出“女朋友”这个涉及到人生大事的关系,如此重要的事,同样也是两步——她提出想要,然后我答应。 简洁得过分,甚至可以说单调了。 还是不甘心……觉得还是该有些仪式感,是该将静谧的气氛往更深处推进些。 然而或许是刚才一股脑儿倾吐了太多,我现在没办法再组织语言找话题,干脆放躺在喻舟晚身上等她主动开口。 “你喝不喝酒?” “不要,”我拒绝,“我不喜欢酒味。” 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提议,话音未落就被拒绝,喻舟晚扫兴地撇撇嘴。 “之前那次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向我求证。 “没有啊,”脑袋转了一大圈才想过来她说的“之前”具体指的是哪次,“怎么会不喜欢你?” “下次我尽量不去,”喻舟晚自顾自地发誓,“我也不是很喜欢喝酒,尤其在那种场合……” “哪种?” “就是公司的聚餐啊,虽然大家都没有提劝酒,但那天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所以就陪着喝了点。” “我知道。” “下次不喝了。” “没关系。” 嘴唇微张,她嗫嚅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部吞下去。 “是有话想告诉我?还是想问什么?” 我坐起身,接住她蜷紧的肩膀。 “那次真的因为一点不想看见我才那么想走,对吧?” “你觉得呢?”我想听她的答案。 “我分不清,一直没想明白,”喻舟晚拒绝给出明确的答复,“我希望你说不是,但不管我怎么想,都没办法验证,所以要问你。” 言下之意,觉得我会一定说“是”。 “总是哭呢。”我耐心地替她擦眼泪。 “我忍不住。”喻舟晚吸了吸鼻子。 “没关系的。” 确认亲密关系没有顺利弥补强烈的不安,反倒是让情绪的失控变得频繁。 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的开始,一面希望她将痛苦宣泄出来,一面又怕她在流泪之后又继续逃避。 她从来没有大范围的情绪崩溃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盯着你,不自觉地就酝酿出苦涩,湿漉漉的一方小水洼,稍稍一碰就会溢出一条细细的水流。 之前我会对这样的喻舟晚反感,觉得失控就等同于想逃避问题的前兆,但现在看来,如果愿意耐心地多问两句,她是愿意和我说的。 没印象中那么讨厌了。 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厌烦和倦怠都是因为距离拉开导致的,离得足够近,光靠体温就能抵消大半的负面情绪。 换个角度来说,我可以摆脱层层堆叠的烦躁与猜疑,有足够的耐心去层层剥离问题的外衣。 “我只是怕你后悔,”我捏捏她的脸,尝试改变这张苦瓜似的表情,“怕你明明感觉到我们不合适,是觉得不甘心才……” “为什么会这么说?”喻舟晚不解。 一定要现在就说?心里有个声音反复拷打我。 此刻忽然提及双方不愿触及的痛点,除了会败坏兴致,还有可能对不稳定的关系进行不可预估的破坏。 先要做出预防性的安抚动作,比如现在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时,跨坐着压在她身上亲吻,手指从耳后拂到锁骨。 “因为我骗过你,”我俯身,捧着她的脸,“很多很多次,都让你伤心了。” 我想,尽量不要说得太过尖锐。 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想有美化自己的嫌疑,所以直接挑明了一直在回避的心结。 确确实实欺骗过,在满心欢喜时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 尽管事情是由于我的崩溃而起,可说到底,是我将她当做筹码,然后又扔下满地的烂摊子闪身走人。 对她不公平。 这使得我对她的爱感到亏欠,亏欠到足以暂时放下之前的猜忌,先要把她拼好。 “嘘……现在开始,你可以不用想之前,”我迅速捂住喻舟晚的嘴,“今晚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情。” “嗯。”她顺从地答应。 是有点不开心的征兆,不过为了不破坏恰到好处的氛围,她选择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喻舟晚,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合格的恋人,但是……”我说得很慢,要她每个字都听清楚,“现在觉得我可以试一试,为了你,试一下。” “好。” “那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我问她。 “我……吗?”嘴唇一张一合,尾音的落点扫在指节上,“都可以。” “我还是想叫你jiejie。” “嗯……都好。” “你好乖啊,jiejie。”我俯身轻咬她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