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诅咒
第12章 人需要有个名字。 咖啡馆外的胖子,捡垃圾的老头,三城站上地铁的长发女人,晚上九点在垃圾站喂流浪猫的神秘人……人在生活中总是会遇到无数个这样的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来历,萍水相逢,匆匆作别。 事实就是,如果没有名字,人就无法与他人建立起真正的情感联系。 一开始小瞎子就向谢幽浮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和名字,因为他给出的名字过于含糊和复杂:有号,但是不用了。有个名字,音译不吉利,意译又不大像个名字。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没有很强烈地确认过自己的名字,他似乎觉得这个不重要。 谢幽浮心中一直嘀咕小瞎子小瞎子,这是个类似于宠物的称呼,二人一开始就不是正常交往。 直到她真正确认了小瞎子的名字。 人有名字,才有尊严。 将小瞎子收入门徒系统之后,谢幽浮打开技能抄录系统,随便抄了一本《圣祈》出来。 “你试试……” 当她把技能书递出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 慕光等没有眼睛。给他一本技能书,他要怎么学习?这不是指着瞎子骂眼盲吗?她拿着技能书的手仓促后缩,难得有了几分狼狈。哪晓得那本书才撤回不到半尺,刚好碰到小瞎子迷茫摸索的左手。 书消失了。 那少年茫然的脸上显出十分震惊,整个人突然离地半尺飘了起来。 他的身上绽放出乳白色的光晕,像大雾一般往外弥散,他的双手间出现一本不存在的实体的光之宝典,书页翻开,开合间飞出一道圣光,出现光之女神的投影,女神左手扶着宝瓶,流出奶与蜜,右手持宝剑,猛地向前挥落—— 圣祈。 神圣祈祷。 这是谢幽浮最常用的一个技能,双向作用,既可以治疗友方目标,也可以攻击敌方目标。 原来这个技能释放的时候,这么好看。 谢幽浮正在感慨,飘在空中的少年突然栽了下来,冷汗淋漓地趴在了地上。 “怎么了?”谢幽浮下意识地去拉基地面板,想要查看他的情况。基地面板拉了个空,谢幽浮也有了一时的空虚怅然。整理好情绪之后,谢幽浮打开门徒面板,点开【慕光等】的个人面板。 她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慕光等的蓝条有99%都处于异常状态,也就是说,他的蓝条被锁定了。 没有蓝条,怎么释放技能? 那少年满脸冷汗蜷曲在地上,抱着她的手紧得发颤:“主人,导师,我……我又可以驱动光种了。它动了。它刚才动了。我释放出‘神圣祈祷’了。谢谢,谢谢您。” 谢幽浮有些汗颜。她不想打击慕光等的信心,反正就是蓝条锁死,应该有办法解决。药剂或者是治疗师。实在不行……就给这小子搞几本不需要蓝条的技能书。人家近战法师也很牛的。 能吃书就解决了大部分问题。 谢幽浮把慕光等扶起来,让他坐好。这小子就不好好坐着,非要抱着她的胳膊。 “你不能总是这样。我知道你看不见,这个事情我想想有没有办法,但是不管有办法还是没有办法,你要学会独自生活。我不能做你的拐杖。”谢幽浮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 慕光等原本抱着她的胳膊满脸兴奋和感动,闻言僵了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谢幽浮也觉得自己颇不客气了。 慕光等小声道:“对不起。” 他又问道:“您是不是……很讨厌我?无端端地闯入了您的生活,让您不得不救了我,我又……不止什么都做不好,还擅自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就因为您过于善良,才会惹上我这样的累赘。” 谢幽浮竟然无法反驳。 这和在基地捡到宁见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一来基地各样设施齐全,宁见素接受治疗之后,他就有自理能力,完全不需要谢幽浮cao心。二来她对宁见素可谓是“一见钟情”,见面就馋人家身子,每天啥也不干就欣赏两眼也觉得心情愉悦。 捡慕光等更类似被受伤的流浪猫碰瓷,不捡吧,小流浪必死无疑,捡了吧,又脏又伤,生活无法自理,干啥都得自己去照顾。没养好之前,还挺丑不拉几的。最近发现,它还有拆家技能! 那能和省心省事、知情识趣、英俊礼貌的宁见素相比么? 分手第二天,居然又想念限速哥了。 谢幽浮沉默片刻,说:“按道理说,我如果是个温柔的人,应该在你自暴自弃的时候安慰你,鼓励你,不让你遭受第二次伤害。但我也确实不愿意莫名其妙就成为你的浮木和支柱。凭什么呢?就因为你死里逃生的时候,我恰好路过那里,伸手拉了你一把?” “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太过沉重。谁也不应该轻易许诺自己的余生。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失去了视物的能力,他们都可以很好的生活,不单生活自理,还可以去工作养活自己。把一切都寄托给另一个人,希望用什么代价换取对方对自己的支撑和保护,这是非常错误且病态的想法。你只有自己站住了,才有资格去谈别的东西,比如,友情,爱情,理想。” “慕光等,做个人。别做宠物。” 结束谈话之后,谢幽浮就去收拾庭院了。 她其实也没有多少做家务的经验,对着满园狼藉,一个头变成八个大。 谢幽浮想了半天,干脆开了建筑模式,把所有乱七八糟的物件都一键回收。为了方便慕光等在家园里生活,她也没有按照蓝图把庭院复原,而是把原来的荷池假山都铺上木地板——木地板比石地板软一些,就算摔跤也不咋疼。 铺完地板之后,她又把连接地面和屋子的石阶都换成了木梯,再铺上兽皮毯子。方桌换成圆桌,椅子换成沙发和坐垫,有棱有角的灯具也换成了圆灯。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幽浮在远处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大适合盲人生活。 对于盲人而言,未知就等于危险。很多小说里说盲人能生活自理,最基本的支撑就是家里所有东西都是固定的,固定的尺寸,固定的方位,永远不会出现A物出现在B位的错误。盲人知道我在这个位置往某个方向走几步就能到什么位置、拿到什么东西,他只需要死记硬背就可以了。 这个其实很好实现。 谢幽浮打开建筑模式之后,找到栏杆分类,开始给小瞎子规划路线。 空空荡荡的中庭直接用栏杆规划出一人行走的路线,左右都是栏杆,扶着栏杆往前走,一条路通往谢幽浮和他的卧室,一条路通往后庭枫林的秋千架,一条路通往樱花台,另外一条路则通往谢幽浮出入家园的起始点。 庭院交通规划好了之后,她开始室内装修。 无所谓好看不好看,离谱不离谱,她直接给室内也修上栏杆。 门口左边就是小瞎子的专用通道,第一个开口左转,通往洗手间。谢幽浮给他重新修了个小浴室,栏杆左转是淋浴间,右转是马桶。第二个开口往前走,直通他睡觉的起居室坐榻。为了不让小瞎子觉得无聊,谢幽浮还给他扩展了空间,在坐榻旁边弄了个小沙发。 “不是不让你走右边,左边有栏杆,所有位置都是固定的,扶着栏杆走不会撞到墙。我在地上铺了一厘米的小灯,踩上去有感觉,那你就知道到地方了。多熟悉多熟悉,几天就好了。”谢幽浮把他领到门口,把着他的手,让他摸着栏杆。 那少年抿着嘴,半晌才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说,做个人。别做宠物。 她也是很认真地想要扶他做个人,独立的,能自理的,乃至于能自保的……人。 不图谋什么。 单纯地想要扶他站起来,做个人而已。 他可以很直接明确地感觉到,她那种想要飞快摆脱自己的迫切心情,他也确实会有点难过,因为他无法得到她的青睐与垂爱,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她对自己很坏——萍水相逢,她就那么毫不挣扎地把他当作了她的责任。就算想要摆脱他,她也要确认他站起来了,能自保了,才会放心地松开手。 在他所预见的画面里,他确实就像是她的小宠物,仰赖着她,依从着她。 现在看起来……可能,真的,不单纯是……小宠物吧? ※ 谢幽浮吭哧吭哧做完家园的改造和装修,天都已经黑透了。 她完全不想做饭,随便掏了个定食盘出来,自己吃了一套,给慕光等搞了一套。 这类定食盘做出来可以食用十次,只有次数限制,没有时间限制,随便搁置都不会腐坏。谢幽浮也不想天天吃一样的东西,包袱里几个定食盘囤着换着吃。小瞎子对吃这方面完全不计较,喂啥他都吃得哐哐的,因为饭量小,每次吃两口就饱了,捧着没吃完的碗还满脸惭愧之色。 谢幽浮看得可怜,在各处都放了零食塔,每次随机领取一枚小零食,让小瞎子少食多餐。 解决掉晚饭,谢幽浮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习惯,喝茶。她摆开架势收拾着心爱的茶盘,小瞎子也跟着凑热闹,表现出非常热衷的模样:“我以前也喝茶的。我喜欢加奶和糖。” 谢幽浮哦了一声,重新给他备了一壶茶,又突发奇想:“那你喝过奶茶吗?” 在包袱里找了找,果然找到花里胡哨的饮料盘子,什么芋泥波波,冰淇淋焦糖,海盐柠檬……小瞎子闻着甜香就兴奋了起来,围在桌前摇头晃脑四处摸索,谢幽浮让他随便尝尝,他果然就这一口那一口随便地尝。 谢幽浮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静静地看着小瞎子捣腾。 她觉得小瞎子的出身,应该不像他自述的那么“差”,或者说,他口中所谓的“贱民”,应该只代表社会地位,不代表贱民一定很贫穷。 这小子的作派是很抛费的。 五六瓶奶茶,正常人也喝不完。小瞎子胃口小,又刚刚吃过饭,他吃不下多少东西。 但是,谢幽浮让他随便尝尝,他果然就每瓶奶茶都打开尝了一口。完全没想过喝不完的奶茶如何处理——在他的意识里,这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谢幽浮出身普通家庭,在她所在的国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吃喝不愁。往前数几十年,大部分都还在挨饿。所以,哪怕谢幽浮自己打小不缺吃喝,整个社会风气都宣扬要节俭,不能浪费。 这是社会教育镌刻入每个人灵魂的东西。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世界,还有很多人在挨饿,不应该浪费任何粮食。 遇见没吃过的东西,今天买两样尝一尝,明天再买其他两样尝一尝,这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 小瞎子显然没有接受过这样的社会教育。他所处的环境不需要节省粮食,可以随便浪费。哪怕他被拘役虐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饿得胃口都缩小成小孩模样,他还是没有爱惜粮食的意识。 虽然如此,看着小瞎子捧着奶茶,喝得满脸幸福的样子,谢幽浮也觉得挺开心。 凄风苦雨真的坏心情。 谢幽浮慢慢喝茶,茶能降浊气,让她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变得温和稳定。 然后,她打算和小瞎子聊聊正经事。 “我今天去地沟逛了一圈。” 光明教大肆屠杀魔法师,地沟里的尸骨满坑满谷。这是此次聊天的基础。 谢幽浮问道:“要么你和我说说具体情况?” 慕光等抱着吸管嗦了一口,看样子有点呆滞,想必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主人,这个世界分为六片大陆。这里是魔法大陆,相连的是武者大陆。除此之外,还有妖灵大陆、亡者大陆、魔兽大陆与神秘大陆。这几片大陆我没有踏足,去过的人应该也非常稀少。” “没有人知道光明教来自何处。他们自称来自天国,是天神的子民。” “最开始大家都能相安无事。魔法大陆很大,他们在各地定居、繁衍,相处得还算融洽。后来他们建立起拜堂,向附近的村民传教,许多没有魔法资质的普通人都选择了皈依光明神。” “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 “后来战争就爆发了。” …… 据小瞎子所说,光明教是突然出现的。 有人猜测他们是来自神秘大陆,但是,这种说法至今也只是一种猜测,没有人能拿出证据。 妖灵大陆、亡者大陆、魔兽大陆都不是人居住的地方,有魔法师能够通过契约召唤出那三块大陆上的生物为自己所役使,但从来没有人去过那边,历史上也没有相关记载。 所以,人能够自由往来的大陆,也就只有魔法大陆和武者大陆而已。 “现在魔法大陆已经彻底沦陷,所有魔法塔都已经被摧毁,他们还在继续搜索追杀魔法师以及具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我被古美雅抓住的时候,听说武者大陆那边还有抵抗势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小瞎子声息渐低。 谢幽浮终于抓到了关键词:“古美雅是谁?” “西南教区的光明神女,我曾经的学长。我们在魔法塔的时候,他比我早三年成为学徒,我比他早一年成为初级魔法师,他认为是我花言巧语讨好了导师,跟导师大吵了一架,就离开了魔法塔。后来他就得到了光明教的教职,通过转职成为神女——因为过往的关系,他非常痛恨我。”小瞎子说。 谢幽浮听得有点迷糊:“神女是一种教职?但他其实是个男的?” 小瞎子也有点难以言说,呃了两声,解释说:“他们是没有性别区分的。呃,就是……据说高级教职都是无性别,负责传播光明、守护子民。低级教职则是双性别,负责繁衍生息。低级教职通过转职就可以升级,慢慢地变成无性别。” 这设定也太花市了吧?谢幽浮默默吐槽。 “也就是说,你这段时间都在古美雅手里?”谢幽浮想起他身上的各处残缺。 因为古美雅与小瞎子有私仇,所以才会这么不依不饶地折磨他。小瞎子身上的诅咒,应该也是古美雅的手笔。谢幽浮打开小地图,在搜索框里输入“古美雅”的ID,没有搜到。 小瞎子低声说:“我想休息了。” 谢幽浮很意外。 话题才刚刚展开,还没说到重点,怎么就要休息了?时候也不晚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 他身上的诅咒要发作了。 小瞎子也不打算在她面前露出丑态,得到准许之后,他就起身扶着栏杆往外走。 谢幽浮在装修室内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考虑到这一点,也没有在附近给他安排小房间做这种事。看着他佝偻着腰背往外走,心情复杂难言。 直到小瞎子扶着栏杆走出了房门,谢幽浮端在手里的茶杯才慢慢放稳。 有些底线不好突破。 人和人相处,是要守着界限的。 …… 小瞎子顺着栏杆去了樱花台。 那边就是他昨夜休息的小房间,距离谢幽浮的卧室有段距离,不会互相打扰。 谢幽浮将冷掉的茶喝了一口,再喝一口,想起小瞎子并不情愿地、被迫地在那间屋子里,独自去承受诅咒带来的羞辱和痛苦,她有十二分的同情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小瞎子要是什么奇毒发作、痛苦不堪之类的,她还能过去抱着哄一哄,给擦擦汗。 这种事情……她要过去了,亲眼目睹小瞎子做那种事,以后二人还怎么相处?正常社交根本不存在这类离谱的事情,谢幽浮也找不到可参考的对象。为了关系正常化,她就不能莽撞行事。 谢幽浮收好茶盘,去浴室漱口冲澡,早早地上了床。 她是不想对无解的事情过于执着,只想一觉到天亮,哪晓得身体比她更加牵心挂怀,一觉睡醒,天还是漆黑如墨,拉开系统面板看了看时间,夜里十二点半。 才睡了个上半夜。 谢幽浮轻轻吐了口气,打开小地图,发现起居室内没有明亮的黄点。 ——小瞎子不在。 他还没有回来。 谢幽浮一边想他大概没完事?一边想需要这么久吗?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她侧身躺在枕头上,看着外边房间。 就这么百无聊赖又牵心挂肠地躺了半个小时,小瞎子始终没有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谢幽浮翻身坐了起来,出门往樱花台找。她不需要走栏杆规划的路径,甚至可以翻身上墙,直接抄了条近路。抵达樱花台时,她看了看房门,心中叹气。 这小孩儿很听话的。 她叫他锁好房门,他果然就锁好了房门,锁得严严实实。 就算他表现得再是低姿态,骨子里也很矜持骄傲。他请求过为谢幽浮侍寝,被拒绝之后,又故意半掩了一回房门——谢幽浮叫他把他锁紧,他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受到了敲打与告诫,再不敢把房门松开,锁得特别严实。 谢幽浮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无意间伤害了那少年的自尊心。她叫锁门本来是好意。 这事闹的。 屋内很安静。 地图上能看见代表小瞎子的黄色小点儿,他就在屋子里,但是,谢幽浮又看不见屋内情况。 和昨天不小心撞见的情况不同,今天房门紧锁,也听不见里边的声音。谢幽浮对着黑漆漆的木门心情非常矛盾。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这时候敲门的话,小瞎子会觉得受了冒犯和羞辱么? 说不定他已经完事了。就是比较辛苦,所以不打算回去睡,留在这里休息。 敲门给他喊起来,不就是……很尴尬么? 谢幽浮在门前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了。里头没动静,应该就是没事了。 她沿着走廊出门。 下午规划路线的时候没注意,想给小瞎子搞个最近的路线,反而挡住了她正常出入的路。面前就是硕大的圆形明月座灯。她一时脑子短路,完全没想过只要翻身就能跃过栏杆,走小瞎子那条栏杆路就行了,非得硬生生地避开了栏杆和座灯,侧身垫着脚上了屋子一边的石台。 刚翻上石台,脑袋哐当一声,差点撞着那扇开启的纸窗—— 这窗的造型就是半扇关上、半扇打开,谢幽浮没有在这间小屋子住过,也没想过关窗。小瞎子不能视物,大概率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扇窗,怎么可能想着去关?所以,这半扇窗户就一直开着。 谢幽浮小心翼翼地扶着窗,旋身挪步—— 观景窗的目的是为了取庭院景,因此,屋内完全没有遮挡,一览无余。 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蹿了起来。 令人发指! 她无法自控地骂了一句脏话,直接从窗台翻了进去。仓促之间找不到屋内灯光开关,她直接点亮了挂件灯笼,将之插在床前勉强做照明之用。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血泊中的小瞎子,他受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抵在了床上。 谢幽浮怒吼道:“你在干什么?” 小瞎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拦在自己的脸上。 这是个防御姿势。他以为她要打他。 谢幽浮愣了一瞬。 小瞎子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放下挡着脸的那只手,仰头道:“我错了。您别生气。对不起。” 又是这样的角度,又是这样的表情。 谢幽浮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几次抱着自己,仰起头来,对自己说“我错了”的时候,其实是在等待她的施暴——他说“我错了”的时候,潜台词是“你可以打我了”。 对着小瞎子这么个排骨精瘦巴巴的受虐小孩儿,谢幽浮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酸胀疼痛。 这玩意儿刺激不到她的性癖。只能激起她身为女性与生俱来的保护欲。谢幽浮深吸一口气,借着转身寻找灯光开关的机会,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当她打开屋内灯光,整个人都已经镇静了下来。 这时候谢幽浮才看清楚,落在小瞎子身边的是一把剔骨刀。 晚上吃的是牛排定食盘。 牛肋骨需要自行剔rou,每一份定食都搭配了剔骨刀。 谢幽浮帮小瞎子解了rou,让他用勺子吃了晚饭,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偷偷藏了一把刀。 那把剔骨刀,又尖,又细,锋芒毕露。用来剔骨头上的rou,真的非常好用。然而,小瞎子把它藏起来,以之凶残无比地捅刺自己的谷道。所以,他流了那么多血,遍地都是血。 小瞎子瑟缩着解释:“您给了我药剂、绷带,我还学会了‘神圣祈祷’,我不会出事的。” 不解释还好。 解释就让谢幽浮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我给你药剂,绷带,我给你一本技能书。因为我,所以你才能这么对自己?如果我不给你药剂,绷带,不给你技能书,你就不敢这么捅自己,对吗?” 小瞎子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凭着她说话的语调、口气判断她的情绪。 谢幽浮强忍着怒火字字逼问,小瞎子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他只是否认,也说不出理由。 他再次认错,可怜巴巴地哀求:“我错了。求您别生气。” 谢幽浮不愿意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她觉得自己被辜负了。她所有的善意都成了他虐待折磨伤害自己的理由。明明就是好心,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小瞎子双股间血流潺潺,他给自己用了绷带,只能稍微止血。 谢幽浮选中他之后,弹了一个最温和的“疗愈”给他。 无论怎么生气,怎么委屈,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给小瞎子止血疗伤。 她这样面板数据逆天的技能,一个“疗愈”下去,瞬间让小瞎子恢复了健康,不但能止血,还直接愈合了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半点。身体痊愈之后,小瞎子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没有动。 谢幽浮有点生气:“你到底是要……” 小瞎子突然猛地偏头撞向床沿,颈上青筋崩了起来,嘶声道:“求您……” 他像是受伤发狂的小兽,呜咽着在血泊中摸到了那把剔骨刀,谢幽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刷刷刷在自己手臂上刺了三下,这还不算结束,又倒转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肋下,刷刷捅了两下。 谢幽浮差点被他吓傻了。 她迅速上前拿住小瞎子持刀的手,原以为会非常难以把持,哪晓得小瞎子非常乖,被她捏紧就不动了,她很容易就拿走了小瞎子手里的刀。 “我不是故意的。”小瞎子的手按住自己肋下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宽恕我。” 谢幽浮看着他痛苦到狰狞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按伤止血。 他的手指狠狠插进了自己肋下的伤口中,他是在给自己创造持续不断地疼痛。而且,他也不是正常的坐姿。他坐在自己蜷曲的脚跟上,双臀紧缩,正在竭力抵抗着诅咒带给他的yin荡控制。 诅咒根本就没有结束。 他让自己受伤、流血,是因为他不想自渎。 想要维持自己做人的尊严,不愿意被诅咒所cao控持续yin行,这有什么错吗? 他吃了那么多苦,忍耐着那样的疼痛与流血,却被毫不知情的她蛮横地训斥、责怪。她问都没有问过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强行治愈了他的伤处,让他此前所受的一切辛苦煎熬都半途而废…… 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他也不敢顶嘴,不敢解释。 他还得低声下气地向她承认自己错了,请求她的宽恕。 谢幽浮从未想过自己会扮演这么一个蛮横冷酷的施恩者的形象,如她所想,她只是想照顾好他,想让他吃饱穿暖、身体健康。但是,她对他有误解。她觉得他拆家、莽撞,因为任性才会自残。 但他没有。 他自残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自尊,并不是“任性”。 谢幽浮双目酸胀,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他身边靠着床坐下来,伸手揽着他僵硬颤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不敢靠。 她的胸脯那样高耸,又那样柔软,那原本是不该被任何人亵渎的所在。 谢幽浮拿着他插在肋下伤口的那只手,慢慢将他的手指从伤口里挪出来。 那少年分明极其不情愿,被她拿住手就软了下去,默默撤开了手指。紧接着,谢幽浮对他施用疗愈技能,那少年分明想要躲避,偏过头一瞬又乖乖地转过来。 “主人。”少年的声音压抑到了极点,“我不敢弄伤自己了。” 谢幽浮将他搂在怀里,熟知他身体的每一寸变化,疗愈刚刚生效,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几乎是在瞬间就有某些地方开始躁动、开始僵硬。所以,他开始哀求。 “明天再教训我好么?”他哽咽着掐着自己的手指,竭力忍耐着,“我想……一个人。” 他请求过。 谢幽浮拒绝之后,他就没有再祈求第二次。 就算他现在当着谢幽浮的面做出种种yin行丑态,有“无法抵抗的诅咒”做挡箭牌,谢幽浮也不能怎么怪罪他。但是,他没有。谢幽浮说不行,他就不能在谢幽浮的面前露出丑态。 他强行忍耐着无法抵抗的冲动,请求一点私密的空间。 谢幽浮被那点愧疚拿住了。 她觉得自己误会了慕光等,也羞辱了慕光等,但是,这时候道歉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他需要的是帮助。 她想了很多。 想到已经分手且大概永远不会再见的宁见素,想到怀里这少年残缺不全的可怜身躯,想起初见时他脸朝着自己不可抑止的希望与惊喜……在剔骨刀所造成的汹涌鲜血与疼痛伤害面前,维系着人类社交礼仪的体面与分寸突然之间就变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谢幽浮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她现在特别心疼他,特别想要帮助他。 不想看他仰着脸对自己说“我错了”,不想看他用剔骨刀弄得满屋子的鲜血,也不想放他独自一人在小房间里默默承受诅咒带来的羞辱…… “你再忍一忍。”谢幽浮说。 小瞎子没有泪腺,闻言也差点想要哭出来。 他很想说这种事情是忍不住的。如果忍得住,他绝对不会做这么下贱的事情。 但是,他不能说。今夜的事已经触怒了主人,药剂、绷带和今天才得到的神圣祈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收回,她那么温柔应该不会责罚殴打,可是,他宁愿挨打,也不想把神圣祈祷交回去…… 不能再违背她的命令了。 小瞎子把自己死死地控制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拼命抠着自己的腿侧血rou。他很害怕的是,疼痛已经不能让他完全保持清醒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下贱丑陋的事情来……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 出了门。 门外有微风,吹拂着他赤裸的身躯,让他越发觉得焦躁难耐。 “主人。”他声音有些哽咽。 这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又害怕是自己绝望之下的妄想,想要向谢幽浮寻求真相,更害怕会得到一个与自己“妄想”不相符的否定答案。而且,身体的忍耐,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知道自己就在谢幽浮的怀里,他还是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去摸自己紧绷的股间…… 这种当面自渎的羞耻让他疯狂地想哭,可是,没有泪腺。整个人的痛苦与委屈都找不到出处,只能在胸臆间疯狂碰撞,将五脏六腑都杀得伤痕累累,宁可马上就死了,再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羞耻。 “你抱着我。”谢幽浮在他耳边轻声说。 他抽噎了一声,手指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在股间摸索。 谢幽浮拿住了他的手,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就算知道谢幽浮在阻止他,他还是不能温顺地依从她,听话地将手抽出来。 他害怕她生气。 她中午就生过气了,辛苦她修了半天庭院,给他准备栏杆步道。晚上又惹她生气了。她第二次控制不住脾气冲他怒吼。本来悄悄地把那件事做了就结束了……偏要……犟着不肯,惹她生气。 相识以来,他没有为她做过半点有益的事。一直都在给她添麻烦,惹她生气。 会……被讨厌的。 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凉飕飕的手指突然摸到了他的双股间,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那根手指顺着他插在肛口的指头顺了进去,凉飕飕的感觉直接把慕光等的脑子烧掉了。 他傻了。 他不理解。 那是……什么? 谢幽浮一条胳膊抱着小瞎子,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屁股,只怕他滑下去,在他耳边催促:“你抱着我,别掉下去了。” 那傻呆呆的小瞎子如梦初醒,脸突然爆红,翻身死死贴在她怀里,才搂住她的脖子,又意识到自己贴的是她柔软丰隆的胸脯,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贴着还是往外撤一点…… 谢幽浮被他扭来扭去弄得头大,抽出手指在他唯一有点rou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干什么!” 小瞎子顿时消停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没有被人抱过也没抱过人吗?贴近些省力。马上就到了,”感觉到小瞎子呼吸逐渐紧促,她又连忙将手指顺着他的臀缝塞了进去。 这事情其实有点害羞。谢幽浮耳根也微微发红。 跟小瞎子都不熟……突然就做这种事……硬着头皮上。谢幽浮唯一觉得安慰的一点是,反正小瞎子看不见……要不然这时候四目相对,不得尴尬到找条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