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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为我尽了力,”我说道,“是我不知足。”“你常常说,喜宝,你需要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有很多的钱也是好的……我很喜欢听到你把爱放在第一位。”我惨淡地笑,“是,我现在很有钱。”“钱可以做很多事的,譬如说,帮助你的父亲。”我抬起头来。“我的父亲?”“是的,你父亲到处找你。”勖存姿说。“为什么?为钱?”我茫然问。“是的,为钱。”“我可什么也不欠他的,自幼我姓着母亲的姓。”“但他还是你父亲。”“他是生我的人,没有养过我。”“法律上这个人还是你的父亲。”“他想怎么样?要钱?”我愤慨地问。“他想见你。话是这样说,最终目的在哪里,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不消细说。”“钱。”我答。勖存姿微笑。“他是怎么来到英国的?”“混一张飞机票,那还总可以办得到。”“我应该怎么做?”我问。“给他钱,你又不是给不起。”“他再回来呢?”“再给,又再回来,还是给。”他说。“他永远恬不知耻,我怎么办?”我绝望地问。“给,给他,”勖存姿简单地答,“你并不是要他良心发现,你只是要打发他,反正你付得起个价钱,何乐而不为?”我沉默良久,燃一支烟,缓缓地吸。勖存姿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我问:“他老了很多吗?”“谁?”“我‘父亲’。”“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他,你得问家明,”勖存姿答,“看,你还是很关心他的。”“据说他当年是个美男子。”我按熄了烟。“令堂也是个美女。”“两个如此漂亮的人,如此伧俗,一点儿灵魂都没有。”我忽然笑起来,直到眼泪淌满一脸,接着我掩上脸,“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我这个人,生命的浪费。”“不,”勖存姿说,“你不是生命上的浪费,你活得很好。”“是,一直活下去,简直是可厌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还得把功课做完。”“我会帮你。”勖存姿说。“你收买,你杀人,你运用你的权势——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喃喃地说,“唯一对付你的办法是比你更冷血,我不能崩溃。”“我明白。”他说,“我也并不希望你垮下来,我爱你。”“勖先生,我深知你爱我,像你爱石涛的画,爱年年赚钱的股票,爱——你一切的财产,我只是其中之一。”他沉默一会儿。“我不懂得其他的爱。”“你可以学。”“我?勖存姿?”他仰面哈哈地笑起来,然后看着我说,“我勖存姿不需要再学。”“好的。”我点点头说,“你是勖存姿,我应该知道。”没多久之后,我那不争气的父亲终于出现了。我在书房招呼他。“请坐。”我说。我对他并没有称呼。他点点头,打量与估价着我的家私——我的财产,女佣问他喝什么,他说威士忌。我把佣人叫回来,我说:“黑啤可以了。”女佣看他一眼,遵命而去。他似乎并不介意。“你的母亲去世了。”他开口第一句话。“我知道。”我说着拉开抽屉,“你要多少?”他装模作样地跳起来,“我是你的父亲!你以为我是来讨饭的?”“要不要?”我冷冷抬起头,“不要拉倒。”我合上抽屉。声音弄得很大。他坐下未。“看!我的时间不是很多。”我说。“我们是父女——”他的声音低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置信起来,这么虚弱的理由。我打量着他,他老了。漂亮的男人跟漂亮的女人一样,老起来更加不堪,油腻而过长的头发,过时的西装,脏兮兮的领带。父亲微弱地抗议道:“我飞了一万里路来看你——”“所以别浪费时间,坐失良机,你到底要多少?”他犹疑一会儿,伸出五只手指。“五百港元?”我嘲弄地问。他又抗议,“我搭飞机来回都四千港元。”“你到底要多少?”我拉开抽屉,拿出直版的二十镑一整叠钞票,在另一只手中拍打着。“说呀。”“五万。”“狮子大开口。”“五万是港币。”“来一次五万,太划算了。”我摇摇头。“你手中抓着就有五万。”他贪婪地说。“我手中抓着的是我的钱。”“我是你父亲。”“我还以为你是我债主呢,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父亲可以随时登门向女儿索取现金,多谢指教,我今日才知道。”我微笑。他的面色如霓虹灯一般地变幻着。我看看手中三四吋厚的钞票。一扬手扔出去,撒得一书房都是,钞票滴溜溜在房中打转,最后全部落到地板上。他瞪着我。“当我才十六岁的时候,我母亲便教导我:‘女儿,如果有人用钞票扔你,跪下来,一张张拾起,不要紧,与你温饱有关的时候,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我走出书房,大叫一声,“送客。”十分钟后我再回到书房去,他人走了,地上一张钞票都不剩。我看过椅子后面,地毯角落,一张钞票都不剩,他都拣了走了。我躺在沙发上,忽然悲从中来,大叫一声,都是这个男人,他的不负责任,不思上进,毫无骨气,疲懒衰倦,害了母亲,害了我。都为这个男人。勖存姿过数日跟我说:“原来我想说:‘横竖要付出,索性做得漂亮一点。’后来想想,谈柯容易,我自己也做不到,何必劝你。”“不过他始终是你父亲,别叫他恨你,令他羞愧是不对的,但也别叫他恨你。”勖存姿说。“我有假期,希望你可以陪我到麦都考堡去。”他说。我默不作声。“我这间堡垒连公主也往得。”他说。我仍不搭腔。“好的,如果你不高兴,我不勉强你,”他叹口气,“你确实还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