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x雉羹】结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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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大楼深处的信号总是断断续续,无形的电波起伏,古旧的屏幕有片刻的扭曲,一片雪白的噪点里,他们静默地注视着那双唇的主人凑到苍白的耳廓边,无声开合 他说了什么,是那四个字吗?情深义重些,也可以是三个字。 他们不得而知,只看见雉羹冰冷的面具有一瞬间的破裂。 骄傲的侍卫到底是忍不住动了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左手虽非惯用手,但常年动武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易牙的脸被打得偏过一侧,清俊的容貌霎时扭曲,唇边溢出一缕深重的血色。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因愤怒和羞辱而涨红的脸,那具苟延残喘的躯体好像注入了片刻的生气,看起来更像活着的东西了。 易牙终于露出了熟悉的狞笑,快活又带点疯狂,抓住满握的长发,把那张漂亮得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蛋,狠狠的,好像又有这么几分怜惜的,却一丝力道都没有压抑的,撞向床角—— “.......!” 郭逸品下意识别过脸,瞳孔震颤,不忍看下一刻镜头上飞溅的血—— 这场单方面的暴行将不可避免。 “咳......” 陆槐方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眉间隐隐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刺眼的影光映在他犹带病气的面庞上,黑曜石似的瞳孔里一丝波动也无,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常年体弱,多着厚而长的衣物,领口镶着一层貂毛,黑发漫卷,跟初见时那个超然世外的病美人一模一样。 清清的眼神,凛凛的美貌。 分明是他抬眸仰望,看人时却生出一股浑然睥睨的味道。 郭逸品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胸腔中某个角落忽然重重一跳,无形的压迫顿时攥住了他的脉搏,恍惚间像是那时迎上雉羹的刀光。那主仆二人,都惯于在眼底封冻的厚雪中,藏一把拒人千里的寒芒。眼前的人与他教导出的食魂,从某种意味上比伊挚更像是神。 “情之一字,如何生,如何灭?” 陆槐方沉沉地叹息,低垂的睫毛浓密如鸦翅,眼角一滴泪痣,明艳如干涸的血。他自言自语,并非真切的问询,怔怔出了神,甚至不怎么关心两位下属的境遇。 自瑶姬死后,陆槐方的精神就不太清醒了,虽然行动举止一如往常,可谁都能看出,有什么东西从他心上永远地剥去了。 巫山之女,高唐之客,如海棠花一样明媚娇艳,又高贵温柔的公主,光是惊鸿一瞥,都叫人自惭形秽。 陆槐方那时念着她,想着她,夜深人静时,小心翼翼从胸膛后头捧出来瞧。玲珑的身量凝成巴掌大的一朵莲花,纯粹洁白,仔细端详,每一瓣儿里都流泻出软暖的微光,更透出万千种温柔羞怯的色彩来,正是他此生所有的情爱与暗付的时光。 却都在那个风雨欲来的夜晚,随着冰冷的棺椁一同下葬。 直到如今,他还留着那姑娘发间的珠玉,拢在掌心,片刻不离,好像这样就捉住了她发梢残留的香。 “......” 郭逸品静默不答,对那种叫人窒息的深情难以自抑地生出畏惧,单片镜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幽光。 屏幕的那一端,雉羹挣脱了身上的束缚,额角磕破,血液自发际淌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眼底燃烧着灼灼的怒火,折断的手腕无法使力,他咬牙,一记膝击重重击打在易牙疏于防范的小腹。 易牙不住闷哼一声,眼睛同样烧得赤红,他生生受了这一下,五脏六腑在破裂的边缘震颤,唇角溢出更多的血色。 他裂开唇角,牙齿森白,齿缝间是淋漓的朱色,脸上疯狂狰狞的神色越发深重,宛如地狱深处食人的饿鬼。 他控制不了全盛时期的雉羹,难道还压制不了一把断刃的刀吗? 易牙牢牢地扣紧他的发根,捂着受伤的皮rou缓缓起身,像老练的骑手驾驭一匹烈马,提着那头长发,将曾经那个光风霁月的食魂强行从地上扯起来。 雉羹咬紧了一缕发梢,忍着头皮上的剧痛,被迫站起来,大腿在方才那击中几乎脱臼,撕裂的器官钻心的疼。他站不稳,更提不起气力,任由人拿捏掌中,只有狠狠地瞪视那双令人作呕的眼眸。 他狼狈不堪,衣衫凌乱,眼神却倔强无比。这幅落入泥淖的屈辱模样,与记忆中潇洒清逸的身影在眼前反复重叠,美丽得叫人胆战心惊。 易牙抓住那只无力的右手,温柔地贴在脸侧狎昵,握剑的手指纤长,拂在眼角眉梢有细微的痒。他想起从前这人姣美高傲的姿态,这只干净的手,这个纯白的灵魂。 他冷笑,鞋面用力碾在那人赤裸的脚背上,欣赏那具因剧痛而抽搐不止的身体,仿佛一只颈子细长的高贵鸟儿,绷紧的肌rou线条曼妙无比。 “你说,他们会相爱吗?” 郭逸品眼神微动,这次确实是在询问他了。 06 那只攥紧长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掐住了脖颈,狰狞的表情,如火的鼻息,易牙噙着满口血腥,在下位者破裂的唇角狠狠噬咬。 庄重的长袍在混乱中被撕开一片,腰腹之下竟是未着寸缕。他连里衣都不曾换上,冰冷的血迹在臀间风干又融化,顺着笔直的腿型淌到地上。这是极大的侮辱,讥讽他如婊子一般张腿迎客,表面光鲜,内里糜烂。 雉羹脸色涨红,羞愤不已,若他此时还能用剑,恐怕会将自己和易牙一起捅个对穿,剑身在肋骨的间隙绞断,谁也别想安生地离开。 可他早已不能用剑了,至少右手不能。他且悲且怒,两排牙齿用力咬下那截侵犯的舌尖,反抗就像被强暴的少女一般无力——他分明是那样骄傲强大的人。 尖利的牙齿撕扯敏感的rou块,易牙任由他撕咬,犬齿硬生生从舌面上剜下一块嫩rou来,狠厉的咀嚼也做情动的吮吸,他们互相伤害,却交换了无数个粘腻疼痛的吻。 那只手掌紧紧贴附着雉羹的颈子,强硬地叫他把那块敌人的血rou咽下去,绵软的组织却如烧热的钉子一样尖锐,几乎刮破喉管。 扭曲的,偏执的,畸形变态的占有欲,与冷静的,坚毅的,忠诚到接近愚蠢的正义 他们会相爱吗? “...易牙和他身后那位,不过是在利用宴仙坛,你又何必牺牲雉羹去拉拢他。” 郭逸品摇头叹息,他看不透陆槐方这份冷漠,究竟是机关算尽,还是本性使然。 雉羹是他的仆从,更是他相伴千年的友人,亲手开刃的刀剑。他的身份比起主人,更像是一位沉默温和的父亲,并肩行步,言传身教。 可世上又有哪位如他一般的父亲,在亲眼见着孩子遭到如此凌虐后,尚能心平气和地讨论情爱。 “你以为这是空桑吗?在宴仙坛里,谁不是互相利用?” 陆槐方对满屏的血色无动于衷,仿佛雉羹与易牙的纠缠在他眼里只是一场颇有趣味的戏码,神情与方才别无不同。 他抚着胸口,拉开右手边第三个抽屉,熟稔地翻出一张老旧的照片,已经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仔仔细细封在相框里,大约是常常拂拭的缘故,玻璃表面半点灰尘都没有——易牙居然也会有这种东西。 相片下角的时间是他们三个人创立公司的时刻,那时雉羹刚染了一头霜雪般的白发,单膝跪在陆槐方脚边,长衣委地,淡粉的发梢被一只画面外的手牢牢攥着,眼神清得像是刚开刃的刀剑。 “易牙的手很脏...心肠也毒...他什么恶事都乐得做,实在比雉羹好用太多了。” 陆槐方的拇指拂过玻璃后食魂锋利的眉宇,毫无波澜的语气,夸赞他一身无用的浩然正气。 “正直的人是做不好大事的...” 他把那幅相片抵在屏幕上,食指点在雉羹的胸膛,那时的青涩与如今的屈辱相衬,那副眉眼中仍有同样清澈的光。 易牙抬起一条纤瘦的腿,喉结滚动,咽下满口腥甜的血沫,唇型呢喃,流连在他身体上的眼神痴迷又癫狂。 “他有自己的原则,我不好勉强。只能...留着他牵制易牙。” 牵制?郭逸品只觉得讽刺。 这已经完全超过了牵制的程度。 易牙对雉羹超乎常理的虐待与执着,根本不像是单纯的挟私报公。雉羹越是忍耐,他越是痴迷,他似乎沉醉于那幅强硬面孔上露出的每一丝痛苦的破绽。 表面上,他握有力量,好像他在这场单方面的凌虐里占着主导,他认为自己是这个地下刑室里绝对的王。 然而实际上,这里真正的中心,恰恰是处于弱势的雉羹。 那个冥顽不灵的囚犯,即便是无意识的一举一动都能准确影响他的情绪。一个挑眉他便惊悚,一个叹息他便悸动,唇角无意识上扬的弧度,更是引出他丑陋无比的嫉妒。他的喜怒哀乐被人牢牢把控,却浑然不觉。 他们在屏幕那头扭打起来,招招到rou拳拳见血,恨不得把对方生生撕裂。雉羹挑断的手臂使不上力气,被掐着后颈狠狠按在墙面上,yinjing抻入的瞬间,牙齿磕破嘴唇。 雉羹的面庞泛上缺氧的淡紫,他冷冷地逼视,眼神中除却憎恶,还有点莫名的迷茫。墙上万千脸孔簌簌而动,无一不是他被迫交媾时屈辱的面容,他心跳一乱,剧烈地喘息,咳出淡红的水雾,模糊了脸下那张满溢精血的相片。 “有劳。” 斜里忽然递过来一双一次性筷子,叫郭逸品吃了一惊——看着这场血淋淋的交欢,他居然还有心思按照医嘱上的时间吃晚饭。 陆槐方素来不太会用这么新派的餐具,气虚体弱的病秧子找不到力量的平衡点,总是掰断筷子腿。他大概有点强迫症,弄不整齐,索性不吃。之前一向都是易牙给他弄好了放进餐盒里,今天雉羹出了点问题,易牙急着回去,反倒没想起来这茬。 他把餐盒拿出来在桌上放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旁边还站着个工具人,冷不防把筷子递过去,送了个不阴不阳的眼神。 郭逸品在宴仙坛摸爬滚打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过来仔仔细细给这位爷掰开了。目光一转,却见他那双漂亮得可以去弹钢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夹了根浅绿的摩尔烟。 肺病老板咬着滤嘴,胸腔里沁凉的薄荷味渐渐漫上来,慢悠悠地吐出一串悠长的烟圈。淡青的烟雾里,薄凉的嘴唇还残留着零星的朱红,细长的手指冷白如雪。 “雉羹的手筋断了。” 郭逸品小心翼翼地试探,目光扫过那只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汩汩跃动,是蛰伏的蛇,或是失意的龙,蜿蜒的血管里灌满了漆黑的毒水。 陆槐方闻言一顿,拇指微动,弹烟灰的姿势很熟练,长长一条整洁的白灰,准确落进易牙的茶缸里。 “你不用他了吗?” 他垂眼,不紧不慢地拧开餐盒的侧扣,指间挟着烟,火光如星,上下游移,像是谁惊惶的眼睛。 “他还有左手。” 自然又冷酷,是他一贯的风格。 餐盒里用海苔片分成左右两格,一侧装着份平平无奇的番茄炒蛋,一侧填了半勺米饭。番茄就是正经的番茄,搅着来源不明的碎蛋,颜色醒目,没有狼狈的汁水,他用筷子戳上去的时候,海苔片还是脆脆的。大米饭上撒了点芝麻,易牙刀工不错,削了两瓣时兴的兔子苹果,在米饭角落挖了一个小坑硬塞了进去。苹果防氧化泡过蜂蜜柠檬水,酸的掉牙。 陆槐方拿筷尖戳起一瓣,斯条慢理地咬掉了兔子狭长的耳朵。 “易牙这么疯,他的左手或许也保不住。” 郭逸品余光瞥见那片架在他咽喉处的刀锋,无不担忧。 “......你不了解他。” 陆槐方轻声叹息,用办公室座机号码拨了过去,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个键——他这时倒是很熟练,镜头缓缓拉近到只剩下承受者痛苦隐忍的脸。 “雉羹一定会给自己留一只能用的手。” “他清楚自己的价值,有用才是忠心。” 昔日的主人冷眼旁观,语气残忍浅淡。 “雉羹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废物,回到我身边摇尾乞怜。” 黑发被汗水浸润,湿淋淋黏在鬓角脸颊,牙齿咬着的地方渗出源源不断的血,细白的颈子上赫然一道掐痕。他瘦得很,皮肤是未见天日的青白,眉宇间锋利如刀,神情憔悴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拗。 他愚蠢的骄傲,他君子的气度,他纯粹的本心,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场蓄意囚禁中最有力的枷锁。 “主上。” 死板的机械合成音响到第四声,易牙接起了电话,免提的灯光在黑暗中闪动,他凌乱的呼吸空洞地回响,而屏幕前这一头始终寂静如死。 易牙清楚什么才是这个坚强侍卫的软肋,他刻意凑近,在雉羹耳边喊出那声尊敬的称谓。掌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侍卫几乎是下意识回头看他,黏湿的长发狼狈不堪,湿漉漉的睫毛纠结成一片翻乱的杂草。 他浑身的血都凉了,被愤怒熏蒸的面孔褪去了血色,眸子里迸现一丝少有的慌乱,手脚的力道顿时松懈。 这招卓有成效,易牙得意得咬住他的耳廓,下身更加嚣狂地挺送,产卵过后微微松弛的小腹柔软不堪,随着大力的顶弄隐约戳刺出yinjing的轮廓。 产道的入口还未完全合拢,侵犯的动作畅快又放纵,用力一撞,头部几乎能整个插进脆弱的宫颈。交合的水声在掩盖在灼热的呼吸里,rou体碰撞的韵律在耳边摇晃,就像未熟练的钢琴曲掺杂的节拍器,一点一滴,汁水四溢。 那双漆黑的眸子渐渐湿润起来,吊灯在水面上浮曳出粼粼微光,好似流淌着一片深沉的汪洋。 陆槐方静静端详着这幅面孔,沉默温和,一如当年心平气和委派他去送死。他支着下颌,居高临下,想要从那双坚韧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柔软的情绪。 然而并没有。 雉羹默然如一尊失声的雕像,每一寸起伏都由最坚硬的岩石上开凿,与学院派那些可供细腻笔触描绘的石膏格格不入,既不柔美也不精致,五官冷硬如花岗岩的石碑,任由潮热的水渍冲刷,颜色不改分毫。 他大抵是宴仙坛最后一个纯白的灵魂。 易牙谦恭地询问有什么吩咐,语气中泄露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而屏幕里的颠簸更猛烈,相纸光滑的反射里好像倒映出一副疯狂的面孔。 出笼的心魔饱餐了一场血rou饕宴,他餮足地笑起来,鲜血纵横,从眼角淌到下颌,却更像是在哭。 雉羹的容色悲痛且绝望,抿紧的唇角透出孤注一掷的决绝,短暂自由的左手猛地向后挥去,一记肘击狠狠撞断了易牙的鼻梁。 “......!” 电话那头有一声痛苦的抽气。易牙踉跄了两步,口鼻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来,他缓缓抬起头,誓要钉死那个不甘的身影,满眼赤红。 “咳...” 这次的闹剧比以往都要出格,真是难以收场。 陆槐方终于开口,未语先咳,齿间含着半块苹果,清脆的咀嚼声在高楼之上,乘着洁净的夜风,飘进地下数十米的深渊里。 在雉羹听来,分明轻声细语,到底振聋发聩。 “太酸了...下次换一个。” 久未见面的主上声音压得很好,外放出来隐约有空旷的回响,水声与风声交织缠绕,飘摇在高墙之外的地方。 雉羹的睫毛颤了颤,抖落一滴莹润的露珠,不知是泪是汗。 他唯一的后路也被斩断。 陆槐方只说了这一句,轻轻挂断了电话,屏幕那边又是一片死寂。 深重的颜色在下颌处交汇,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脚面,易牙踏过那汪赤色的水洼,用力把他整个人抡到地上。 瓷砖裂开曲折的缝,立即被猩红填充。郭逸品看着那个人的脸色rou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如同一盆燃烧正盛的炭火兜头浇下刺骨的雪水,每一处角落都发出濒死的嗡鸣,彻底淋湿他的自尊。 刀锋抵在骨节分明的左腕,雉羹闭上眼,冷得痛彻心扉。 他因何而生,为何而死? 他无声地落泪,伤痕累累的身躯柔顺地倾塌,长发如水铺陈。那声熟悉的嗓音,唤醒了他生来此世的责任。 他应当作为主上的剑刃光荣地死去,而不是在一方无人知晓的天地里,对主上施与的惩戒作对。 他若此刻死去,是不忠;他若此刻反抗,是无用。 雉羹咳出一口血,慢慢地,轻轻地,呜咽了一声,细弱得仿佛一只蝉在烈日下的哀鸣。 易牙眼中崩裂的神色霎时褪去了,他收回了那片叶形的锋芒,垂眼看向那幅可怜的形容,清润的爱意自心头某个千疮百孔的角落碾转而上,他胸膛中又泛起悸动。 他仍然低下去吻他,衣襟胸膛都是凝结的血渍,在guntang的皮肤上渐渐融化。 “你有很多种方法控制易牙,不至于到用雉羹。” 陆槐方细细咀嚼,无声吞咽,喉结微微滑动,细致地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你觉得我无情吗?” “怎么会?”郭逸品否认。 他如今的举止,恰恰是太有情了。 “我失去过一次了,”陆槐方轻咳,脸颊浮上病态的红晕,让他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冰冷的雕塑:“怎么敢再失去一次。” “...雉羹很像瑶公主?” 郭逸品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睛,逆境中都陡生出一丝光明。 “不像,没人比得上她...” 他断然否定,目光遥远,好像目之所穷处是天空的尽头,上有白云下有清风,海棠巨树落英飞舞,树下眠着一位高贵的公主。 可郭逸品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那里只有一堵白墙,年久失修,墙灰层层剥落,好似一张生了藓的悲苦的人脸。 “可他很干净...瑶姬也很干净...” “如果他能爱上易牙...我就能比易牙更温柔百倍千倍...她一定能调转心意...” 陆槐方以目光描摹他的眉目,泪水冲刷那双清澈瞳孔,红若赤血,极清极亮,美得当配一朵海棠。 “时间很长...我能等...等到她忘记...等到她爱我...” 易牙大力贯穿了怀中的身体,细瘦的肢体瑟瑟如枫叶,折叠挺送,几欲折断。他摸索到那截颈子上一个脆弱的部位,注射器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凸起的血管上。他的手有些颤抖,针尖末端不断滴落刺鼻的药液,唇瓣迫不及待地贴上那人的耳廓。 陆槐方关闭了静音,眉眼间竟有些许赞同和希冀。 “我好爱你。” 易牙大笑着滚下两行眼泪,声音狂乱又欣喜。 “像从前那样,给我生几个孩子,好不好?” 雉羹始终阖着双眼,一言不发,好似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只是搭在他脸侧的那根手指,微微地,极其不甘地,颤动了一下。 07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连警方卷宗里收录的,关于他们最恶毒的案件,都比不过这个地下室里半点的黑暗,陆槐方为什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展示给他看? 出于信任? 郭逸品自嘲。他难道不信任雉羹吗? 陆槐方是极其聪明的人物,从不做毫无目的的事情。他心思深沉,步步为营,宴仙坛这么年来的脏事,居然一件都未经他的手。 易牙选这样的人合作,未免太天真了些,他或许赚到了点好处,但陆槐方从来就没有输。 多么干净一个人,清风朗月,姿容胜雪,手上一滴血也没有。黑暗污浊都由所谓利欲熏心的易牙不明不白地替他背负,四位厨祖唯有他一人洁白,得以在未来那场封神大典中清爽地登上神位。 陆槐方闻言,暂且不答,自餐盒底部的夹层里拿出一只小小的塑封袋。 冷白的指尖夹着透明的包装,平稳地举在他们两人之中,目光交汇,暗淡的光线把那枚水滴翡翠照得婉然通透,优雅的青碧映在他眼下那滴盈盈的泪痣上,好似一朵含苞的绿梅。 “初见时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 同样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郭逸品下意识按上胸口的衣袋,那里放着一枚一模一样的耳坠,硬质的凸起温度犹在,冷冷地冻着他的指尖。 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紊乱。 “...收买我?” 他表情阴冷下来。 是易牙的手脚,还是陆槐方的意思? 郭逸品不敢妄加揣测这群疯子的想法。 “你当人太久了,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陆槐方放低了声音,轻言细语,却如当头棒喝。纯黑的眸子在翠光中潋滟,流露出一种翡翠玉石般的质感,显得温柔极了。 ......好像从前,从前的从前,在他久远的记忆深处,也有这样一个声音,这样一双眼睛,温柔地望着他,柔软的双唇开合。 那个人说了什么? “郭逸品,不,一品居士。” “你有多久没有照镜子了?” 他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脱。 “......” 陆槐方似乎是笑了,他很少笑,这抹笑容出现在那张冰封的面孔上,虚幻如南极洲永夜的一抹浮光, “我重复了很多次,可你总是会忘。” 郭逸品在大学的结业旅行时,曾经和社团的人一起参加了为期十天的南极探险。他们运气极好,返程的最后一天遇上那场百年难见的极光。仿佛是神明兴起,以漆黑的天穹为纸张,妙笔点染,挥毫做就,虚无缥缈,色彩梦幻而妖娆。 石青,朱砂,藤黄,铅丹......他誓要重现那幅震撼的美景,铺开一张薄纸,将中国水墨中最明艳的色彩一一点缀晕染。 形貌摹了九成,却只差一味神韵,大约神迹都是如此,只可远观,不可交心。 而此刻这抹极光自那幅摄人的眉眼间重现,好似神迹在眼前徐徐绽放,唇角的弧度叫人心荡神驰。 正是少的那一味,蛊惑人心的魅力与高位的威慑力 他微笑起来,又不是精神病院里最神经的地头蛇了,这人偏激又疯狂,可如今一个眼神,倨傲地扫视,权柄与压迫同在。 果然是来的太久了,郭逸品想,他差点忘记了那人原本的模样。 陆槐方,这个入世的假名现在看来取得甚是妥当。 庭槐岁月深,半死尚抽心。 从神话走到现世,千百年来,这冷静的疯子,这疯狂的智者,一直在收容与他同样的病患。 手里那只细长的薄荷烟燃到尽头,他开口,不怒自威: “我很看重你,别让我失望。” 08 陆槐方真是十足的疯子 郭逸品在心里无言地控诉上司,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墙上的长短针接近重合,指着某个绝对不早的刻度。他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把鞋柜上摆着的三根防盗链一一拴在门把上。 无机质的锁链光滑无比,锁眼遍布细小的划痕,沉重的金属隐约带着点锈红的腥味。郭逸品捻了捻指腹,一股潮湿的触感,最近似乎又要回南,窗也得关严实一点了。 宴仙坛办公室很大,分配的员工宿舍却很小,一室一厅独立卫浴,四十平米不到的地方,与其是住人的宿舍,不如说是上等的牢房来的贴切。 况且这房子还不是他一个人住。 一双拖鞋歪歪的摆在玄关上,另一双丢在沙发旁。做好的饭菜放在桌上,三菜一汤,都用瓷碗倒扣着。印着小鹿斑比的围裙整齐地挂回门后,除开卧室,客厅窄的仅能放点简单的家具。 有时还真是羡慕易牙那个带地下室和后花园的独栋大别墅。 他一摸碗沿,还是温热的,好像才做了没多久。把盖子揭开一看,满满一碗紫菜蛋花,郭逸品委实出现了鸡蛋应激综合征,闻到蛋黄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涌。 反正已经这么晚了,索性别吃了。郭逸品把碗盖了回去,起身拧开了卧室的门。 ——扬州已经睡了。 实木的床架铺上柔软的被褥,天水碧绣白鹭的被面,他在一泓清水中睡得并不安稳,睫毛微颤。 床边围着四面囚笼似的画屏,三幅疏梅,一轮月光,栩栩如生,仿佛从室外搬了一座梅林进来,满屋子都是袅袅的香。 郭逸品屏住呼吸,从另一侧掀开被子滑了进去。 扬州侧身躺着,耳背晶莹,透光有朦胧淡红的脉络,耳垂上赫然一枚小孔,漏进一线光,仿佛还插着一根银制的细针——没有假手旁人,他亲自打上的耳洞。 “扬州。” 他从背后缓缓抱上去,下颌抵在恋人的颈窝。 “...怎么了?” 扬州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醒,脊背透过睡衣抵着胸膛,冰冷无比,好像从来没有暖热过。 他僵硬地转过身回抱,手臂圈在来人的腰上。 “我找到你的坠子了。” 郭逸品的手指拂过他如玉的耳垂,为他戴上了那枚水滴翡翠。 扬州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他在怀里颤抖不已,十分里有二十分都是郭逸品不乐意见到的恐惧,十指的指甲透出淡淡的血色。 碧色的眸子含着泪光,明明灭灭,如镜如星。 那双眼睛,那双嘴唇,那个人。 “你疯了...” ......原来是这一句,果然不怎么好听。 “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把它送出去的吗?” 郭逸品从那对翡翠似的明镜里,看见自己眼底萦绕暗淡的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