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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美其名曰是吹吹风,其实多少也有探听消息的意思。但私底下对善桐却很知道分寸,一般并不多问善桐的用意,问什么就答什么。“就进去说了一会,老太太就叫传饭了。”看来,大伯母已经知道王家借钱的事了。毕竟这几万两银子的进出,老太太也不可能就这么做了主,至少要和管账的大伯母商量商量的……善桐就又打发六丑,“现在还早,我睡不着,你到堂屋转转,看看祖母睡着了没有。若没有,便把我的针线取回来,我做几针也好。”六丑心领神会,出去转了一圈,双手空空地回来了。“老人家倒是没睡,可大太太在里屋呢。张姑姑亲自在偏门把守,我死乞白赖地,拿姑娘做了挡箭牌,也就进去晃了一圈。正好大太太在说——”她左右一看,才附到善桐耳边,“说是咱们家的现银自己就不多了,眼看着檀哥、榕哥、桃姐还有您都要办喜事了,要是二房的婚事说成了,紧接着就是柏哥、榆哥,这可是一笔大花销呢……”这话说出来,摆明了是不想借这笔钱了。善桐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又打发六州,“我这里新得的一碟好白梨呢,娘一整天马上奔波,应该用点去去尘土的。偏巧院子又远,恐怕水果是没备下,你受累了,走一趟吧。”因天色还没进二更,六州很顺利地就出了门。善桐估量着老太太恐怕还要犹豫一段时间,便也自洗漱过了,换上便服在炕上打坐,一边随意拿着毛笔,在纸上乱写乱画的,一边托着腮出神。过了半日,她眼神一亮,轻轻说了一声,“表哥——”可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神就又暗淡了下去:天水和宝鸡有八百里路呢,她手头倒是有银子了,路费是出得起的,可能找谁去送信呢?她一个大姑娘私底下托人给表哥送信,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呢。话虽如此,但善桐依然是怀抱了万一的希望。自从她小时候开始,每逢有难时分,似乎含沁总能恰到好处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更别说和桂含春之间的约定,也是他一力促成,不知不觉间,善桐已经将含沁看做了自己的救星。她以一种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执拗深信,也许这一次,整件事还是要着落到表哥身上吧。等六州回来了,传了王氏的回话,善桐也不耐烦再写写画画的了,便欲宽衣就寝时,堂屋却又来了话:老太太腰酸腿疼,要善桐过去给她捏捏腿儿。老太太这个老寒腿,那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每逢阴雨天气就老爱发作。善桐当时还和权仲白讨教了几句按摩的窍门,回来教给张姑姑,果然见效。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和孙女呆在一起,往往特别点名要善桐服侍,这也都是家中天伦琐事,不足为奇。只是大太太这会儿还没出院子呢,忽然让善桐过去捏腿,这就有些出奇了。小姑娘先就提了三分小心,披衣进了屋,也不敢大说大笑的,只是冲两位长辈微一点头,就跪坐在老人家身边,轻轻地为老太太揉起了小腿。大太太看了侄女一眼,面上不动声色,手里握着一杯茶,却也不喝,一张脸坚若磐石,似乎是庙中供奉那不怒而威的城隍爷。叫人一望之下,先就要畏惧三分,底气也就跟着虚了。——这就是多年官宦人家主母养出来的威风了,又兼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生育了嫡子嫡女不说,娘家兴旺发达,才出了太子妃,和大老爷相敬如宾,两夫妻尽力将大房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一两年来不论是管家还是奉上,都是有板有眼,叫人挑不出毛病来……这媳妇就是这样,太不成器了如四太太,老太太是见了就起腻,可和大太太这样挑不出错来的,老太太看了也觉得棘手。她望了大太太一眼,打从心底叹了一口气,才和颜悦色地道,“你说的也对,经过前几年那场战事,咱家的生意也都元气大伤,这几年的出息,能比得上前几年的亏空,已经是很不错了。官中的现银毕竟不多,孩子们还要嫁娶,一口气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借给王家,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善桐不禁微微一抬眉毛,却始终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镇定:老人家真要被大太太说服回绝,那也就不是这样的口气了。就是大太太,都不言不语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望住了老太太。听老太太口气一转,又续道。“但家里也不是没有现银,这你心里恐怕也是有数的。那一年村里粮荒,和宗房做了一笔生意,敲了他们五万两银子来,这还是净赚……这笔钱,我一直握在手心没有动用,也不曾交待给你,倒不是出于私心。”她看了善桐一眼,疼爱地拍了拍孙女儿的肩头,轻声道。“同宗同族,也没有发家难财的道理。宗房虽然不地道,但我们却不能不地道。这五万两银子,只是让他们买个教训。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等待一个适当时机,等宗房现在几兄弟都分家出来了,再把这笔银子私底下归还。”“不过,看来他们兄弟和睦,分家之日,似乎遥遥无期。再说,按现在海清的身份,这银子就是还了,恐怕他们也未必敢收。我老婆子也就一昧良心,全当做了笔生意。”老太太轻声说。“这笔银子呢,有四万两,那是应该给三妞妞的。”大太太神色一动,她第一次抬起眼来,认真而肃然地盯了善桐一眼。善桐只觉得浑身都被凉水浸过,她强忍着没有露出不对,而是望着祖母,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当年那笔粮食,本钱是一万两。”老太太也认真地给大太太算账。“倒卖出去,赚个一倍吧。家里落个一万两的净盈余,那也就差不多了,之所以能卖出六万两,全因为当年妞妞儿一语提醒,给我们出了主意。没她那句话,这钱能从天上掉下来?这不是我老婆子偏心,本来就打算多给她些的,只是当时没想着全留下来,也就没提。今天既然算起账来,那我就把话搁在这儿了,这五万两银子,四万两三妞妞独得。余下一万两呢,各房的长子各得二千五百两,索性现在就分到各房头上,做他们的私房钱。我自己个人私房里再出一点,榕哥、梧哥还有樱娘、桃姐,各得一千两,就算我补贴他们将来结亲的了。我这么分,你心里服气不服气呢?”这个分法,也实在是太偏心二房了……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善桐自己都不能答应:这银子到手了,只怕和哥哥们之间的感情眼看着就要淡薄下来。一家人最要紧和和睦睦,她也不是贪财之辈,横竖少不了她的那份就是了。不过现在老太太这样安排,用意昭然若揭,她也就不曾说话,只听大太太恭敬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