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无情的母亲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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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有钱人。”没过几天,郁小小数着手机上几个零。真大方啊,她付了一千二,那边直接打了一万二过来,说多余的算谢礼。郁小小压根不在乎是不是该上门感谢,直接拿钱是不是侮辱人,她大手一挥,给郁楠楠的小手机里转了两千。 等郁楠楠蹬蹬蹬跑过来,郁小小便捏捏他的脸蛋,“给你买菜的!我的小管家~”她把郁楠楠抱起来,姆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郁楠楠愣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泛出红晕来,他晕晕乎乎的被郁小小打发走,盯着灶台,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做饭,不辜负mama的期盼! 郁小小算了算,这下几个月生活费都够了,还好这房子当初嫌麻烦,续签的时候直接签了十年。郁小小唱着歌,化着妆,墨镜一带,往外面去了。 “妈,妈,我真不想和他一起住。他就是个二愣子,妈你看他做那事儿!”出门的时候郁小小正遇上隔壁女孩儿拽着她妈的袖子不撒手,就差跪下了。 “那你表弟!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小时候还骗人家去偷桃儿从树上掉下来,你倒跑得快,你表弟如今这样儿,你问问你自己!”王芳去拽开,“你放手!你放不放手!我和你说,你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好,你明儿就给我相亲去!我和你姐说了,这房子如今我做主!” “你真是我亲妈!他一二十多岁大小伙子住我家合适吗妈!你想一想啊!”女孩儿声嘶力竭。 王芳扫一眼,见邻居出来,顿觉丢人,“有人在呢,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你给我撒手,撒手——”女孩儿实在掌不住,顺势往下一趴,抱住她妈的腿就开始嚎。王芳好强要脸面,她可不怕,果然见郁小小越走越近,王芳死活抽不开腿,面露凶光。王易一看心里打鼓,但她真不想让李圆圆那二愣子住进来,他居然在河上漂了两天就因为抹不开面儿!这要是住进来,就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哪天她被气死都不知道哇! 背上一阵阵疼痛,胸膛前的肢体活动着,王易死活不撒手。她叫王易,就因为当初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脐带绕颈,最后连夜送市医院刨的。她搁肚子里站着,最后生是生出来了,但是她妈也被折腾得不轻,医生说最好别生了。这让还盼着儿子的王爸一顿气啊,上户口的时候顺口说了个王易,容易的易。 王家已经有两个哥哥,但第一个跟奶奶姓,说当时爷爷答应了的,结果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顺延到下一辈来,孩子一生下来就给奶奶抱走了。第二个儿子跟姥爷姓,当初王芳爸是入赘的,约定了孩子跟女方家姓,李姥姥一生好强,把李姥爷治得是服服帖帖。年轻的时候李姥爷还有花花肠子,被李姥姥追着砍了三里路,回来一见菜刀就打哆嗦。但家里饭还是他做,于是家里的菜刀都是特质的,换了个样子。照李姥姥的话说,‘连饭也不会做,要你干啥!跟人钻被窝呗!’李姥姥磨了三天刀,终于李姥爷颤巍巍接过特制的刀做饭去了。 但李姥爷不甘心啊,虽然家里三子一女都是从李姥姥肚皮里钻出来的,但他是个传统的汉子,自然认为他的女人的产物自然也归他,所以一直偷偷摸摸想要个自己姓的孩子。当年王爸追王芳的时候,在一众追求者中灰不溜秋,最后抱得美人归,还是王爸帮的忙。俩人私下达成协议,李姥爷帮王爸追女儿,到时候生了孩子,有个男孩儿姓跟他。 于是,第二个姓就这么约出去了。 谁知道王妈这辈子就只有俩孩子呢?第一个孩子出来的时候,王爸还想着反悔得了,谁知道亲妈跳出来,得嘞,这也不用纠结了。王妈倒是闹过,后来王爸一巴掌下去,气得王妈连夜回娘家。李姥姥倒是提着刀上门,奈何女儿不争气啊,她这边刚一上手,女儿就捂着脸说妈你轻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之前王芳也是十里八乡的飙妹子,谁知道结了婚反而成了绵羊,一心一意为婆家谋划。李姥姥要动手,王妈一急反说怪不得我爸不喜欢你,李姥姥气得连说三声好好好,说再管你我就是个猹。甩门回家收拾内人去了。 那天十里街一顿嘈杂,被打的声音哇哇哇,一家是李姥姥拾起久违的菜刀,给李姥爷剃了个瓜头,摁着他在祠堂行了顿家法,说叫你教坏我女娃。一家是夫妻对打,你踢我挖,闹了个顶呱呱。 那之后两家碰头就走,一句话不说,王爸把第二个儿子姓给了李姥爷,王妈并没什么异议。肚里下来第三个娃,是个女娃,王爸虽然不甘,但也是第一个闺女,取名王盼。 王爸守着第四个娃,天天胎教,谁知盼望来盼望去,还是个女娃,还伤了她妈。之前的名字全没用上,王爸越想越气,要是你顺当出生,你说不定还有个弟,如今如此不易,就因为你不容易! 于是王易王易,如此不易。 “妈!妈!”王易撕心裂肺,“李圆圆他大名是李元啊!他不姓王啊!实在不行你把我小侄子送过来也行啊!我姐不是刚生了娃!” “净出馊主意,你姐夫能同意?”王芳脑子一转就想到啥,她深受老爹汉子思想,脑子里全是封建余孽,不去想这是自己的娃,反而想给自己老公弄个带姓娃。她不是没打过三女的主意,但三女争气,凡事争第一,嫁人也顺利。如今是外省的老板,哪里听她瞎说话? 妈你在说啥?王易一脑壳懵,她只是告诉她妈,找事做她宁可看娃,谁知道王妈脑袋里净是老公的姓哇,啥都往那里想走火入魔啦! 郁小小已经走到电梯那儿,她听着后面的官司耳朵恨不得竖起来,电梯门一开她满心谓叹,啊,听不成了。 等往门里一看,却是那个灰裤子,此时还面带微笑冲她笑。郁小小满脑袋问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好,我们认识?” 灰裤子顿住,睁大眼一瞧,红棉袄短头发,没错哇是我外甥女哇,“莉莉,你不认识我啦?我你大舅哥啊。” 大舅哥?郁小小上下一打量,“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会呢?”灰裤子瞪大眼,“一年前你就搬这儿来,跑步还和我打招呼呢你忘了?” 郁小小无语,大哥,要真是你外甥女,你一年多见她一次不觉得有问题吗?还是你最近有事儿了想起来了? “你妈最近问我呢。”灰裤子挠挠头,和对面的色块说道:“别和家里犟了,快回去吧,王家那小子不嫁就不嫁了,我和你姐夫说声,再给你挑个好的,。” “你是不是近视啊?没带眼镜?”郁小小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大哥,我都娃他妈了,咋可能是你外甥女,你可长点心吧。”楼层到了,郁小小摇摇头,往外去了。 灰裤子刚要去拉,想起自己确实没和人确认过,心里一慌。完蛋,他那么大个外甥女,不会从一年前就不见了吧? 艹天的利亚丹,都怪他搞得胡天胡地!这下好了,人丢了!他一拳打在银色不锈钢内壁上,外甥女不在,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他思索着。 一边郁小小已经出了门,她在楼下瞅着个熟悉的人,大冬天手里抱着篮球穿着身运动服,外面披着件大羽绒服,汗顺着往下淌,不是喻铮是谁?郁小小四处望,没看到那个小姑娘。她心里一慌,不会是来找我的吧?程言回来了?她赶忙要装作不知道往边里去,奈何喻铮眼尖,“哎!郁姐!” 见人跑得飞快,喻铮不得不追上去,边追边跑,“郁姐,言哥要我和你带句话!郁姐!你停停!” 人不停,反而跑得更快了,像个成精的风火轮,蹬蹬蹬往前跑,喻铮把衣服抓下来,开足马力往前冲,然后一个闪停,“郁姐,你跑什么啊。” 郁小小差点撞上流着汗的胸膛,她盯着饱满的胸肌起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艹,这该死的身体,人家是有女朋友的!郁小小唾弃了自己一番,不等喻铮说话,她把他手里的羽绒服拽过来,伸展认认真真套到他身上,喻铮一板一眼跟着动作,等郁小小一下把拉链拉整齐,拍着他的胸膛和他说:“男孩子要讲男德。”他才反应过来,“不是郁姐,我热。” 还有一个多月过年,是冬天里最冷的一段时间,年轻的男孩子火力就是旺啊,这大冷天就穿个单衣披个衣服,冻坏了也不怕小女朋友着急,郁小小瞪他一眼,“我冷。” 喻铮摸摸脑袋,热力熏腾得难受,他像个大火炉子,汗液蒸发出来,黏在羽绒服内衬里,怎么都不舒服。算了算了,先把言哥的话带到,将功补过,不然……喻铮想到什么,打了个激灵。 “言哥说他马上回来,”喻铮观察着,却不见郁小小有什么兴奋的神色,反而有点蔫,他心里一突,嫂子心情不好,回来言哥复合失败,自己能好么?他小心翼翼开口:“嫂子,你不高兴啊?” 我能高兴啊?郁小小白他一眼,然后道:“还有什么,一起说吧。” 喻铮摸摸鼻子,知道时隔一年,任谁忽然什么也不留走掉,回来还做这么个宣告,都不会心情好的。 其实当初言哥走的时候还让自己时不时来陪郁姐来着,但他那时候交了女朋友,就要对女朋友负责,再说他和郁姐又不熟,到时候多尴尬啊。等他考上大学,好么,全在外地,天高任鸟飞,这么一来,自己不也有借口了么? “姐,”喻铮看他,脸上露出不好意思来,“到时候我哥回来,要是问你我来了没,你能不能说我经常来啊?” 郁小小审视地看他。 “我哥托我经常来看看你,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我有女朋友了,到时候我分手没事,要是无端叫郁姐被人怀疑,那我才是罪大恶极。”喻铮挠挠头,言哥这么说,也是打着看看郁姐身边都有哪些小妖精,回来记下来通通收拾的意思。 “也不用一直,就说去年九月份之前我来过就行。”喻铮抱着篮球,一脸恳求。郁小小摸着下巴,明白他的意思,她忽然冲喻铮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喻铮迷惑地弯下腰,一股暖热的薰衣草香气扑面而来,烘得燥热,“要我帮忙也行。”郁小小这么说道,不等喻铮高兴,她补充了个条件。 喻铮一脸复杂地起身,“姐,你饶了我吧,要我哥知道你新男友是我介绍的,我就完球了。” 郁小小双手插兜,“反正我不管,要不你就给我介绍一个能扛得住你言哥的,做戏就行,要不我就说实话。” “你哥的手段,你也知道吧?” 见喻铮一脸为难,郁小小又招手,喻铮实在不想听,再来个惊天要求,他切腹自尽得了。 “你想想,一直胜券在握的驱使你的哥哥,被你坏了好事,无能狂怒,难道一点心动没有吗?”湿热的气息如同美杜莎的头发,顺着耳道一直往里钻,纠缠着血管。喻铮睁大眼,“郁姐,那可是我哥。” 郁小小就笑,才不管他说什么,她察觉出来的小小恶意,没必要告诉他从哪里来,“真的,一点不心动?” 郁小小歪头一笑,冲他眨了下眼,施施然后退,“你慢慢想,我不着急。”见她远去的大红色背影,喻铮还是那副笑意,眼里却冷下来,像冰洞里插满锐利的锋刃,他握着篮球,视线往边里一扫,看到藕荷色的棉服藏在一旁的水果铺子里,他走过去,搂着女友解释,“那是我嫂子。” 许落揪着他的衣服,面上相信了他,埋在他的胸前,一闭上眼,她的脑海里全是喻铮刚刚的神情。 喻铮,我最恨我爸那样的人,别让我恨你。 心情全被败坏了,谁知道一年不见的前男友还能跳出来呢?就不能当个合格的前任吗?本来郁小小拿到那笔感谢费,已经不大着急了,但程言回来,难道自己还能继续浪吗?搞毛呢,得快点找个新男友,最好是能镇住他的那种。 郁小小思索着,要不把程言家长的联系方式搞到也可以,他家里总不会允许他陷在一个带娃的单身母亲身上吧?再说了,她比他大……4——5岁?四岁多一点吧,等等,程言22的时候刚毕业——他没跳级吧? 该不会程言比她想的还要小吧?郁小小仔细回想,当时和程言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体检单子上有年龄的,郁小小,想一想,你可以的! 模模糊糊的记忆浮现上来,那时候她只顾着看健康状况判断人能不能上了,那个年龄是多少来着?反正已经成年了……郁小小猛得睁开眼,20! 程言比她小6岁?郁小小掰着手指头,BBQ了,这可真的是老牛吃嫩草了。 不过,这样程言家里才更不会同意,如今她30,程言24,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家怕不是双手赞同她的提议! 前途一片光明啊。 但也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万一,程言把家里搞定了呢? 得选个能扛得住程言的,别到时侯她在这边交朋友,程言在另一头费劲拆散。 饮食男女,谁扛得住现实啊? 啊,人生如戏,好累啊,怎么就不带歇一会儿的。 花钱容易挣钱难,郁小小带郁楠楠吃了几顿大餐,郁楠楠都面带难色想问mama我们家还有多少钱,但最近郁小小心情好,甚至允许郁楠楠和她睡一晚。郁楠楠不想败坏mama的兴致,他接过mama递过来的棉花糖,咬了一口,眼睛弯起来。 一份价钱一分货,果然好货都在巷子里,郁小小回味着,刚刚那一顿没有十年功底绝对做不出来,赶得上原主曾经蹭男友的光去的一次私宴了。 “郁楠楠,好不好吃?”郁小小低头问他,郁楠楠就点着头,“好吃!” “我也觉得好吃。”郁小小叹口气,但是这边太贵太难约,如今已经排到下一年了。要不是忽然间发消息,郁小小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这儿订过餐,如今再想吃,难喽。 “等我长大,天天让mama吃大餐,比这个还好吃。”郁楠楠一脸认真地画大饼。 郁小小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mama说她长大一定要给mama住大房子,开大车,到时候让全罗县的人都羡慕。 可如今,郁妈成了别人口里的笑话,而她,也没有让mama住上大房子。 相反,她让mamacao了这么多年的心,到死了也放不下。 “……我要给mama建一座大城堡,到时候mama想要什么都能变出来,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mama……” ‘……我要让全罗县的人羡慕mama!……’ 郁小小抽抽鼻头,眼里涌出泪来,她一想到mama,就想起她自己,还有那个简简单单死了的郁爸,她瞥一眼笑得幸福还在认真画饼的郁楠楠,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她不想骂郁楠楠,但她一看到郁楠楠心里就难受,就会涌上难以克制的厌恶和一种更复杂的负面情绪,调动着浑身的恶意。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她默念着,顶着夜色往前赶。 郁楠楠跟不上,倒腾着腿在外面追,“mama,mama,等等楠楠。” 立交桥上,红色羽绒服的女人闷不吭声往前走,在她身后是隔了一段距离拼命追赶的小孩子。桥下河水幽蓝,远处的弧线高楼闪烁着,在粼粼的水面反射出五彩的光晕。 郁楠楠赶得太急,腿跟不上大脑的指令,一软失去平衡,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抿着嘴唇爬起来,红着眼圈继续追赶mama。灰尘在黑色小西装上染出灰尘,看起来分外狼狈,风送过来冷得刺骨的寒意,他穿着薄薄的漂亮的衣服,刚刚摔倒的疼痛刺激着他。可是,mama越来越远了,我为什么这么小呢?我为什么跟不上mama呢?mama,你等等楠楠,你不要楠楠了吗? 明明,你昨天还说楠楠是你的宝贝,是你最爱最爱的宝贝…… 越来越远的红色背影,伴随着寒风,成为郁楠楠永远忘不了的噩梦。 “mama!mama!”郁楠楠猛得惊醒,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蹬蹬蹬跑到卧室门口,想到什么似的,他放慢声音,那天郁小小走得看不见人影,郁楠楠凭着强大的记忆力,自己一个人找到了家,当天他就发烧了。 郁小小送他去医院,医生说他冻着了,第二天郁楠楠起来,也只看到揉着太阳xue的mama,冷冷说道:“郁楠楠,冷你不知道吗?为什么穿那么薄?我没给你买衣服?” 郁楠楠打着点滴,睁着眼,脑袋烧成一团浆糊。mama,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去吃饭,我想打扮得漂亮一点,你也说我像个小王子,我也不想生病的,我…… “我不用你给我建城堡开豪车,郁楠楠,你照顾好你自己,让我省点心就算好的了!” 郁楠楠看着摔门而去的mama的背影,mama,mama,楠楠又做错了…… 胃里残余的食物翻涌着,郁楠楠紧皱眉头。 楠楠还没做饭,mama是不是没吃饭啊…… 郁楠楠轻手轻脚把垫子拖过来,借着照射进来的月光建城堡,mama,楠楠不是说大话,楠楠会给你建城堡的。他盯着城堡偏上懒散恣意的女王,眼里泛出痴意来。 到时候,楠楠就做窗边的一只小鸟,逗您开心,为您传达消息。 不过mama,怎么样都要好好吃饭呀。 他紧紧贴着卧室门,仿佛这样就能离mama近一些。 都怪这门,总有一天,我会学会开门的。 他这么想着,完全没有想过,关上门的是郁小小,锁上门的是郁小小,不让他进屋上床的,也是郁小小。 或许,他清楚。 “怎么,你想当这个人?”郁小小倚靠在墙上,仰头望着高出她一头的喻铮。他脸上已然收敛起那故作的憨态和大大咧咧,满是阴郁和锋利,看起来完全不像平时的那个人。 “那可是,你的好哥哥呀。”郁小小舌头顶着上颚,舔过牙齿,发出的音节带着隐藏的暧昧,喻铮道:“反正你也要选,我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郁小小摇头,“我要的是挡得住你哥的人,你?”她摇头。 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太让人上火,她忘记了收敛恶意,那蓬勃的讽刺意味喷薄而出。喻铮脸一僵,阴郁的视线锁定她,“你什么意思?” “你都怕你哥,又扛得住什么?”郁小小拽着他靠近,喻铮顺着力道俯下身来,盯着她,“到时候你是爽了,你哥变脸了,挑衅他了。你又挡不住,回来还得受收拾,我什么也得不到,白陪你做一场戏,还没得带累了我,最后一个机会也跑走了。” “哎,”郁小小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把你哥的死对头介绍给我?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呀~”最后一个呀字含在唇齿间,手指灵活地在胸口绕圈圈,她的手抚上饱满的胸肌。喻铮一探头要吻下来,却正正吻在手心。 “哎,”郁小小摇头,“NONONO,我不和有妇之夫来往,你至少,得先和那小女朋友断了。” 临走的时候,郁小小想起什么,回身来叫住他,“话说,你还是,处男吧?” “jiejie我,不碰二-手-货。” 在喻铮艰难万分的点头中,郁小小一笑,翩然离去,只剩喻铮在那一处阴晴不定。 得得得,原以为那点恶意让他搅混水也就罢了,没想到喻铮还想亲自下场。程言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他,遭他记恨这么久?明明上一次见面,他还没那么厌恶程言来着。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郁小小在这里暗自揣测,那边喻铮靠在墙上,摸着烟又放下。 许落不喜欢他抽烟。 我为什么要听许落的话?明明要和她分手。 可是郁小小和许落的脸在脑海里交错,喻铮却发现自己下不了决心。他cao了声,碾碎了手里的香烟。 郁小小身上有股诱人的危险的气质,让他忍不住想要更深地探寻。加之在她身上的越过表哥的快感,令他心眩神迷。 然而脱离那种情境,许落的存在便提醒着他,许落如同一抹幽影,或许忽视,但总是存在。 是,他放不下许落。 两个女人的身影在心里纠结缠绕,他没胆量直接对上程言。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程言的光芒之下。程言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他有温和儒雅的书记父亲,有博学多识的学者母亲,他本人一路跳级,竞赛国奖,钢琴十级,甚至有维也纳音乐协会的大师想要收他为弟子带他深造,但他因为不是兴趣所在拒绝了。 程言高三的时候保送华清,家里就一直逼着他学习考华清。但喻铮在体育上有天赋,在读书上是一窍不通。他自己偷摸着想去体校,去考京华体育大学。初中的时候,有市游泳队的来招收学生,喻铮家长粗暴拒绝,在他们心里,只有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喻铮被逼着改了志愿,从京华体育大学换到了京华航空航天,他熬夜放弃体育换来的成绩,根本考不上这样的大学。喻铮的家长卖了房子车子又找程言家长借了钱,斥巨资把他送进了这所985. ‘我们不求你理解,你就好好学习就行了!我们没你小姨那样的福气,有程言那样的孩子。这所学校是你爹腆着脸求着人换来的,你当不了科学家,当个宇航员也行!’ 他们一副退而求其次的脸色,换了喻铮所盼望的大学,他们锁着门,要求喻铮扔掉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好好学习。他们绑着他的手和脚,任由他目呲欲裂看着体考时间过去。 程言程言程言,为什么都是程言! 喻铮简直要疯掉,他到了大学,父亲那边的阴影还是不散,他买通他的舍友,每天报告他的状况,他真想把书板在父亲脸上,和他说你个文盲!京华航空航天不是培养宇航员的! 但是他不敢,他从小被父亲打到大。父亲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当年没读书,一直升不上去,到顶了不甘心转职。喻父不信奉新式教育法,他也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当妈的和程言的妈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那么程言行,自己儿子也行,不行就是喻铮不用心! 我TD随了你!我不随我妈!再说我妈和小姨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她们差别这么大! 但这些,喻铮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止为喻父手里的鞭子,还为替他挡鞭子为他炖汤的母亲。 喻妈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以夫为天。喻爸喜欢动手,按军队那一套来要求人,他自己也天天不抽烟不喝酒,出去晨练。偶而气急上来动手,喻妈和他呆了几年,早已经知道这头驴要顺毛撸,很少犯错。奈何生的儿子随了他爹,一整个犟脾气。喻铮从小挨到大,每天活在高压炉里,喻妈自己只能抹着眼泪哭,她不敢和男人对线,她一米五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几下。 偏偏程言的母亲一米七二,标准的身高,标准的美人胚子。姐妹俩一母双胎,一个前一个后,然而两个人却是天壤之别。从小刘英就迟钝木纳,刘姿却聪明伶俐。刘英平平无奇,刘姿集合了母亲和父亲的优点。刘英拼尽全力上个二本,刘姿轻轻松松获得大师赏识,到国外读大学去了。 等刘姿提前读完研回来,刘英早已结了婚,和父母介绍的喻虎。刘姿慢悠悠挑选,在一众追求者中选中了程家独子。然而,刘姿比刘英少结婚那么多年,先怀孕的还是刘姿,一直咽苦药汁子的刘英却怎么也怀不上。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刘英或许早该疯了,不疯也要愤世嫉俗,忿忿不平。然而刘英活得自在其乐,还抱着喻铮说,妈知道妈不如小妹。妈就占了个头,但这样的得意人物,在肚子里的时候却被妈抢了先,妈也算个厉害人物呢。 铮铮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赛道要走,妈有妈的赛道,小妹有小妹的赛道。每条赛道都有苦和乐,这日子好不好过只有自己知道。眼睛一直盯着别人,总有比你高比你强的,难道就一直难受?有人比你高,就有人比你低。铮铮啊,你要找准自己的赛道,走自己的人生。别人的又关你什么事呢? mama啊,我也不想管啊。mama呀,我也不想和表哥比呀,mama呀,我很佩服表哥呀。 可是,伴随着表哥的是鞭子,是你怎么就不如他,是我被迫放弃的理想和未来,是我的自尊和自信,表哥是自我出生以来头顶的阴霾。 mama,我怎么不恨他? 在我被绑着看着秒针一滴滴地走过去,在我熬夜做那些天书一样的题目,在我被迫进入那所让家里倾家荡产的学校,mama呀,mama呀,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呀。 他慢慢蹲下身来,抱着脑袋,眼眶红得滴血,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我知道啊,道理我都懂啊,可我做不到啊。 而且,mama,你就真的一点不恨meimei吗?在生日蛋糕永远都是她先切,在回家父母总是先看到她,在周围人都用你们居然是双胞胎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mama,你真的,一点不恨meimei吗? 郁小小出去的时候,正在楼边树旁看到转圈子的马尾辫小女孩儿,怎么每次见她都在树下啊。她不知道女孩儿叫什么,只依稀记得后面一个落字。她刚刚想问问喻铮知不知道程言什么时候回来,就见到折返时喻铮样子明显不对,她心软一回,走过去搭住女孩儿的肩膀,笑眯眯道:“小落啊,你那小男朋友在里头哭呢。” 许落却吓了一跳,被喻铮抓住也就罢了,但被旁人抓住,总觉得这等行为羞怯。回身欲走,又听郁小小如此说道,心上一急,竟将那些全然忘却,“他怎么了?” 郁小小心下思量,喻铮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却单单针对程言,其中必然有些缘故,于是信口胡诌道:“怕是家里有些什么事儿。” 她把女孩儿板正过来,继续道:“jiejie提醒你一点,不管什么事儿,你只坚决站在他这一边就是。放心,jiejie不喜欢这样的小屁孩儿,也不碰有妇之夫,你只安心好了。” 郁小小说完欲走,又想起什么,回身问道:“那天那鸟是翠鸟么?” 许落脑子一团浆糊,一时是心思被看出来的烧恼,一时是喻铮哭泣的担心,一时是郁小小说不会碰有妇之夫的疑怯,总之混绕在一块儿,听她这么问,便随口应道:“是,佛法僧目翠鸟科鸟类,普通翠鸟。” 郁小小一怔,什么什么什么?她这身体对这些一窍不通,不过看许落的样子,大概是生物学分类,怕不是她在生物竞赛。 于是她掩饰住神情,面色如常道:“哦,挺漂亮的。”转身匆匆而去。 许落见人走了,正欲进楼去,又想起喻铮在哭,一时踌躇起来。她暂且先将怀疑的心思摒去,只一心想着要怎么安抚,喻铮又为什么哭,一时间竟有近乡情怯的味道,她在树下徘徊多时,什么也得不出,于是咬牙跺跺脚,径直往里去了。 一路上许落心里怯怯,一边走一边想往回跑,但是她担忧着,于是也一层层楼找上去,到八层的时候,她在消防通道找到了蹲着抱头的喻铮。 她从未见过喻铮这样子,那女人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她凭什么能让喻铮这样?纷纷杂杂的心思掠过,许落蹲下身去,在地上看到堆积的一小摊水洼。 湿湿干干,干干湿湿,许落把喻铮哄起来的时候,喻铮的眼睛已经肿成红彤彤的蟠桃。许落忍不住笑出来,喻铮就横她一眼,面上无限委屈。 许落在蹲着的喻铮身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阴郁和自卑,像是一朵长在阴湿地里的蘑菇,拼命说着别看我别看我,又忍不住散发孢子,每颗遗传物质里都写满快看我快看我。于是许落顺着指引走来,抱住这朵亮丽却自卑的小蘑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年轻人总许下天长地久的诺言,在一刻里盼望着永恒。他们不知道生命的重量,于是轻率地吐出文学的修饰。许落在这一刻,真心想与喻铮永远在一起,喻铮也在这一刻,真心朝许落开放了内心的通路。 素日里张扬的人变成这样委屈阴郁的模样,许落心疼之余,未免好奇,她有着天然的技巧,喻铮在这样心神脆弱的时候,未免动摇。他朝对他许下永恒的女友倾诉了内心的苦闷,许落抱着他,完美的喻铮露出了绒毛下的伤疤,伤疤狰狞可怖,然而她心头却涌上一股安心。为着这份信任,也为着喻铮的不再完美。 仿佛心里的船落到实处,迷雾剥开是波涛汹涌的海面,许落握着小黄鸭,脚下是起伏的船,心下却些许安稳。她抱着喻铮,轻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足够好。”她的吻落在湿漉漉的肿起的眼皮。涌进喻铮身体的,不是燥热,而是一股清新的暖流,这股暖流流过心上的裂缝,不断发炎肿痛的地方,忽然得到些许安宁。 喻铮的手抱住许落,这是属于他的许落,单单属于他的许落。她不会朝程言露出欣赏的目光,然后可惜地望向他,她也不会随意离开,留他像一座孤城。她说你已经足够好,她说你要去追寻你自己。喻铮在许落的安慰中得到了极大的肯定,他的心思沉凝下来,忽然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羞愧。 那些浮躁在一滴滴的泪水里蒸发,在循环的血液中消失。喻铮握着许落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黄鸭。他把小黄鸭和许落的那只放在一起,然后指着道:“这只是我,那只是你。” 许落微微一笑,“我的小鸭总有一天会变做白天鹅。” 喻铮一怔,他握紧小黄鸭,在泡沫绵充实的面料上压出一道痕迹,日光照射下来化作指腹投射的阴影,那边许落还在笑着道:“然后它就带着这只小黄鸭,朝所有觊觎的人道,这是我的小黄鸭,你们长点眼色,要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它,我就让你们好看!” “喻铮,”许落看着他,认真道:“你可以永远做一只小黄鸭,我会努力成为白天鹅,保护你。” 心下的大洞哗啦啦风吹,吹得心寒,又有锤子一下下砸开,填上棉絮,鼓囊囊的棉絮将所有寒风挡在外面,喻铮看着许落,像是从未见过她,他的所有浮躁的心思全然抛到天边去。他在梦里始终找不到地面的双腿,结结实实踩在了地面上。地面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小黄鸭,它跟在白天鹅身后,扑闪着翅膀,肆意鸭子步,再也不怕被人打量指点。 “小黄鸭也有白天鹅做不到的可爱。”许落低下头去,在喻铮手中的小黄鸭上轻轻一吻,她抬头轻轻笑,那笑容在冷白的天光下,化作一只丘比特之箭,倏忽射入了没有防护的心脏。 满目晕眩。 那年那日,倾尽天光。 “许落,你真把校草拿下了?”郁小小坐在甜品店,愁眉苦脸地望着对面的男孩儿,耳边传来熟悉的名字。郁小小看过去,却是一盆绿萝后晃动的马尾辫,她听到熟悉的音调,“也没有很难啊,”一点也不像郁小小见过的样子,“简单得很,说两句就死心塌地了。” 一堆人在那里起哄,还有的故作不信,郁小小愣在那里,就听许落道:“明儿我让他给咱寝室一人送一份见面礼,如何?” 又是喧闹。 郁小小捂着额头,头疼不已,啊,她想起喻铮,艹,她那天该不会好心做了坏事吧?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攻破心防——emmmm,现在小孩儿都这么闲吗? 她看向对面的面色苍白的男孩儿,“你们学校不布置作业吗?今天周五,你哪来的时间?” 张云诧异挑眉,他裹着一件蓝色棉服,衬得脸愈发白,闭嘴的时候就像是沉睡在水晶棺的小王子。他点点下巴,“作业这种东西,写不写有什么必要?”他无所谓地摊手,用一张琉璃脆弱脸做着散漫无所谓的举动。 “姐,你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他忽然一笑,淡淡的疏薄的眉毛在阳光下泛出金色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郁小小只觉得今天是不是病毒散发的日子,怎么每个人都变了性情。 “我救你,救出错来了,是吧?”郁小小摁着脑袋,觉得难受。这几天不是该来了吧?好像确实有点不舒服,“你家的谢礼我收到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一听这话,对面人的神色阴沉下来,又化作楚楚的可怜,“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从没要过你。”郁小小把蓝莓芝士蛋糕推过去,“行了,别装可怜了,赶紧吃了回学校去,小孩子就该好好学习。” 郁小小起身欲走,正巧许落回过头来,她一下子皱起眉,想到自己的言语,面上显出惊慌来。郁小小冷淡地冲她点了一下头,算自己看错人了,这年头的小孩儿,真不能小看。她出门去,就见男孩儿插着兜慢悠悠晃过来,像个二赖子,“姐,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不要——” “你就丢掉?”郁小小挑眉,她道:“请便。反正和我没关系,我们俩已经结清账了。” 男孩儿点点头,晃悠悠到一边去,郁小小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红豆酥那家店去,就被后来人抓住胳膊,她回身一看,却是抓着空档出来的许落。 “嗯?”郁小小抬抬胳膊,“怎么个意思?” 许落喘着气,她好不容易寻个空档,她捏着女人的胳膊,衣服厚得只能抓着棉服,她面上显出踟蹰来。 这是情敌,许落不想在她面前露怯,但她认识喻铮,若是告诉他…… 见郁小小不耐烦要走,许落又赶忙抓紧,她平稳呼吸,故意摆出不在意的面色来,“你听到了吧?” 郁小小不想掺和进这档子事儿,她摆出疑惑脸,“你说什么?” 许落紧紧盯着她,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真的是假的。刚刚人确实不少,若说没听见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那么近……她笃定脸,“你肯定听到了。” 郁小小还是装傻,“你到底说什么,我要走了,一会儿红豆酥卖完了!” 真的没听到?许落迟疑着,手就松开些,手臂一下子抽走,郁小小抬腿欲走,就听见嘀嘀嘀一连串的汽车鸣笛声,一时间街道上汽车横七八歪,还有司机骂街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站路中间!” “找死啊!” 郁小小看过去,却是一个熟悉的蓝色棉服,大脑一阵晕眩,啊,啊,啊,天爷啊,她疾步往红豆酥的店面去,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该死的怎么都救不回来的。 热腾腾的红豆酥出锅香脆,红豆软糯香甜,郁小小排了半小时队,看到前面的人都提着刚出炉的糕点出来,不禁左顾右盼,啊,好香啊,然而等快到郁小小的时候,前面的开始吆喝,“卖完了卖完了,收摊了收摊了啊!” 郁小小赶紧挤上前,瞪大眼看着锅里只剩的残渣,“不是,没了?” “今天的卖完了啊。”老板还在喊,她做这个每天只卖上午,卖完就走,下午不开门。 “美女,要想吃明天来啊,今儿没豆子了。”老板象征性解释了几句就收了摊子拉外门。郁小小伸着手,不是,我被勾了半小时的胃啊! 老天爷,你在惩罚我见死不救吗? 她恹恹往回走,树枝子干枯没叶子,踩在地上嘎吱嘎吱响,蓝天下繁茂的大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子,映衬在天幕上仿佛传统的水墨画。 “姐——”一声呼唤传来,郁小小看过去,就见树上靠着个吊儿郎当的人,手里举着散发着热气的糕点。特色的牛皮纸包装,红色的宣传纸,是刚刚那家红豆酥! 郁小小悲愤地看了他一眼,径直从那边过去。张云三步赶两步到身边,红豆酥的香气往鼻子里钻,他提着那袋红豆酥在眼前乱晃。 “姐,刚出锅的红豆酥哦。”他欠欠儿地说。明明是清澈的少年音,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欠打的声音啊。 郁小小死鱼眼,不理他。 “软糯鲜香,烤得一层层起酥,一咬就掉。刷着蛋液的酥面金黄金黄,撒几粒五香炒焦的白芝麻,一口咬下去,软甜流沙的红豆和层层的酥混在一起,搭配着恰到好处的芝麻香气——姐,一会儿就凉了哦~”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郁小小捂着耳朵,闷头往前走,张云就举着红豆酥,香气弥漫开来,他一边挑逗着,一边时而凑近时而背着一只手蹦跳着后退,“姐,真的不吃吗?” 红豆酥的香气锲而不舍地往鼻子里钻,正如同锲而不舍挑逗她的可恶的张云,恩将仇报。她咬着牙,该死该死该死,意志力屏障! 但我等了半个小时啊呜呜呜,该死的张云啊啊啊。郁小小走过螺丝粉店,走过公园,走过蛋黄酥店,红豆酥的味道一直不散,真霸道啊香气,呜呜呜。张云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轻松,他毕竟刚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好,微微喘着气,他有些晕眩。 “你!”郁小小猛得站住,张云忽然一停,眼前一黑,他一瞬不稳,郁小小手忙脚乱接住他,“你别碰瓷啊你!” 埋在棉服里的张云嘴角勾出笑意来。 郁小小把人费力八嗦扶到路边的椅子上,张云皱了下眉,郁小小的指头点在他额间,“还嫌弃,还嫌弃,你丫不把你扔地上就好的!” 张云被点的一歪一歪,他握住郁小小的手,嘴角含笑,“好jiejie,真的凉了。” 冰一样的手指捂在暖热的手心,郁小小睁大眼,使劲拔不出来,这病秧子力气还挺大。张云心下却不轻松,不行,回去还得练。 他差一点握不住,温热的手心暖住手指,像是进了盘丝洞,暖得要化了,郁小小翻个白眼,顺势拎起那袋红豆酥,放在他腿上当桌板,一只手解开。 闷热的红豆酥香气散发出来,她捻起一块,塞进张云口中,张云抿了下,皱眉,郁小小就笑,“嫌脏?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嗯?” 张云柔弱地倒在靠背上,也看不出素日洁癖的样子来,他抿着口里的红豆酥,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呼吸道钻入鼻腔,带来味蕾品不出的滋味,他仰头看着郁小小,然后一点一点仔细把红豆酥咽下去。 郁小小恍然间感觉他嚼的不是红豆酥,而是她自己。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调笑道:“好吃吗?” “好吃。”张云说完愣住,然后也笑起来。 “真不要命啦?”郁小小站在他身前,“来来,说说你有什么苦痛,说出来给jiejie乐一乐。” 张云垂下眼睫,像一只淋湿翅膀的蜻蜓,看着连绵荷叶,追寻落在圈圈中心的露珠。 “姐,我好惨的,你没有心。” 郁小小哈哈笑起来,她今天涂了大红色的嘴唇,笑起来开朗大气,此时却像个吃孩子的鬼,“你的心还在么?哪里给我咽了吃了?” “心,碎成一瓣一瓣,然后砰一声,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张云双手合拢,爆开,然后做了个拟声词。 “哇。”郁小小夸张到,“一点也没有剩下?” 张云摇摇头,“一点也没有。” 他的唇瓣白得像涂了口白,郁小小的手指蜷缩,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热的手和脚,血气旺盛么?她捂着心口,艰难道:“唉唉,要死,你的碎片击中了我,然后飞到天边去,你要把它找回来。” “是吗是吗?”他也焦急起来,要去探她的胸口,“jiejie给我看一看哪里受了伤。” 郁小小拢着棉服,指头点在他胸口,往后推。张云举着双手投降状,无奈地靠在椅背上,“姐,关心也不许么?” “我听说有一种说法。”郁小小点着他的胸膛凑近,“心碎成碎片的人,便会有五彩精灵挥舞着翅膀,漫天地寻找,找到一片捻起一片,找到一片捻起一片,乐滋滋满世界乱转,一边捡一边说,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 “张云,在你的小精灵找到你之前,你得好好活着。” 郁小小立起身要走,她的大红棉服像一团火,张云倒在椅背上,看着那一团火影影绰绰,像是那天他失血过多,晕眩不已。 “姐,没有心也能活么?” 郁小小回头璀然一笑,“你的心,不正跳着么?” 砰砰砰,心脏的跳动声无限放大,张云仿佛在世界的心脏中,看着那血流进,血流出,带着氧气,带着营养物质,左心室,右心室,左心房,右心房,他捂着头,满目的鲜血和红。 砰砰砰,砰砰砰,啊,我活着啊。 他站在世界的心脏,脚下起伏着收缩,世界是活着的,他也是活着的。 “我有心,那五彩小精灵在找什么呢?”他呢喃道。 “找你的心,给它换回来。”郁小小走回来,捻走了一块红豆酥,她晃晃手,“报酬。”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火光摇曳在空茫的天空里,张云忽然呼吸急促起来,血管像是承受不住奔涌的血液,噼里啪啦爆炸起来,在身体里开出礼炮与烟花。 “啊,这下真的完了。”他这么说着,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真实的笑意。 河流静谧,日光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