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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了服的将军斜靠在树边,手里掂着面铺掌柜找零的铜板。等琴师到了渡口渡河时,已是沉浸在一片灿灿的橙黄中,渡口人迹罕至,晚风拂过岸边的成片蒲公英,轻轻卷起飘渺的白浪。摆渡的商船已经没有了踪迹,只有一叶小舟还那里,像是一直在等琴师的到来。登上了舟,就有逃走的可能,琴师却犹豫了。他不断地回首张望,琴师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心中在忐忑什么。他拽了拽肩上的包袱,在了无人迹的岸边独步徘徊,光洁的河面被镀上了深深浅浅的橘色。船家没有询问他,亦没有催促他,仿佛真的是在等琴师自己的决定。船夫开始摇桨,一篙撑开,小舟劈出一条水波缓缓离岸,黄昏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泛着耀眼的金色。琴师站在舟头,蓦然回首,最后一眼的回望真的寻到了那个期盼已久的熟悉身影。将军独自一人,挺括的背上背着琴师一直视若珍宝的琴,正一步步朝远离渡口的方向走去。琴师注意到了,将军的靴子和裤脚湿得通透。溪水里的石块儿,怎么能有缘无故延伸到对岸?眼里一阵酸楚,刺得双眼直痛,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船家,请把船划回去。”琴师情急之下用乡语对船夫说,可船夫听不懂。“我要回去。”琴师有些焦急地指着岸边,船家耸耸肩,听不懂他的话。“将军——将军——”琴师跑到了舟尾,对着岸边呼喊着将军,小舟被他一带来回地摇晃着,琴师的衣角被飞溅的水珠打湿。岸边,将军闻声转身,看见琴师抱着包袱立在舟尾注视着自己,水面上扬起的微风撩动着琴师的纱衣,将军驻足。琴师最后一次逃跑还是失败了。二人踏着一路清尘的月色,星月皎洁的夜空与寂静无人的竹林相呼应,弥漫着草香的晚风与竹叶追逐嬉戏,发出“唰唰”声响。将军走在前头,琴师紧紧跟随在将军身后。“我想留下来,为将军弹琴。”琴师对着将军的背影说。将军并未转身,只是侧了侧脸:“不管在哪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自此之后,琴师再未逃跑过。后来,琴师因擅长弹奏琵琶,面容娇美身姿曼妙,加之琴曲皆为异域风情,在宫廷演奏中琴舞结合,使得皇帝及文武百官耳目一新,很快便成为教坊司首屈一指的乐师。有道是好梦难长,彩云易散。再后来……再后来,朝廷之中,丞相屈氏一族被皇帝以“谋不轨”之罪诛了九族,此次屈氏被灭后,皇帝便永远罢黜了左右丞相职位,上将军董梁受此风浪,被谪官论戍,流徙千里……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将军竟一夜间沦为阶下囚。将军被押送的当日,琴师背着琴,一路追着将军。“皇上为什要这样对将军?”琴官紧追随在将军身后,声音哽咽着接连问:“将军要去哪里?”将军被反绑着,驻足后,押解他的士兵也跟着停了下来。将军转身注视着琴师的双眼,坚毅的面上浮现一丝许久未见的微笑。“你的琴声很好听。”琴师睁大泪蒙蒙的眼睛,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军要去哪里?请让我和您一起走。”“回去吧,我是戴罪之身,不值得你跟到这里。”语罢,将军转身离去。“请让我和你一起走,将军……将军……”琴师背着琴奔跑起来,沿着波光粼粼的河岸追随着将军愈加变快的步伐,眼看着将军要被押送到船板上,琴师扔下琴,踉跄地追上将军,押解他的士兵拦住琴师,将军没有回头,就这样背对着他。琴师慌乱地从怀里取出他学汉人束发时用的簪子,塞进将军被反绑的手心里。琴师记得有位通事曾给他说过,汉人的簪子意义重大,是定情的信物,若交给对方,就意味着永远不离不弃。“将军,我要去找你。”琴师目送着将军离开。那日的斜阳如火般烈烈燃烧着,连河流都泛着血红色的粼粼波光。琴师和将军的语言不通,但他记住了将军临别前说的每一个字。一字一节,一节一音。琴师找到了将军的那位友人替他解释,可无论琴师求他译多少遍,话语里却始终没有将军要去的地方……“不管在哪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琴师记得将军的话,静下心来在宫里等待着将军。三年后,先帝驾崩,新帝践祚。两年后,琴师请辞。琴师背着琴站在宫外,抬头望着铺满黄琉璃瓦的殿顶,清朗的天际不着一丝云朵,愈加显得宫殿雄伟又壮丽。他酝酿了片刻,才沿着汉白玉石台基拾级而上,琴师跪在铺满金砖的殿内,来到皇上面前请求成全。皇帝对琴师说,你是父皇生前最欣赏的乐师,也是朕最欣赏的乐师。董梁跟随父皇多年,忠心耿耿,父皇将他流放,是万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或许是希望这样可以保住他的性命。朕可以赦回董梁,只是,朕不希望他归朝再次效命,对朕,对他,都是万全之策。皇帝赐予琴师金帛,许令归乡,琴师领旨,叩首跪谢。告脱后,琴师在那位通事的帮助下,在白濯别寻生计。那间小小的琴舍面街而筑,剥落的旧墙上点缀着朵朵淡雅的梅花,铺子陈旧而清雅,被主人细心地经营着,一天天地等待着将军,等待着他的归来。第十五章“啊!!痛痛痛!”温祺在屋内听得濮鉴撕心裂肺地一声叫喊从窗隙中传来,把桌上的一杯茶震得起了波浪,直往杯子外跑,执在他手中的羊毫笔被突兀的哀嚎声震得一斜,浓淡相间的墨竹间骤然多出一道触目的黑,温祺咬着牙忍耐下来。院中院墙根儿底下,星君正捂着脸鬼哭狼嚎,脸上是白尾挠得鲜红整齐的血口子。在他的面前,狸花猫拖着圆滚滚的身体不失优雅地落在原本卧着的地方,从容地舔舔爪子,接着迅速地转身躲闪进院里的牡丹花丛之中。濮鉴不解气,高撅着屁股趴在花丛边上,伸出一只手探进去胡乱摸索着,忽然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以为是逮着了白尾,顺势就一把抓住使劲儿往出拽。这一拽,毛绒绒的东西挣扎地越发激烈,振得花丛呼啦呼啦直响个不停。“死肥猫,想往哪里逃!”濮鉴用力一扯,毛绒绒的东西扑腾着,“敢挠本君的脸!”他还没看清到底是不是白尾,那黄绒绒的一团玩意儿忽然喷出一股臭气,铺天盖地冲入鼻子里。濮鉴的鼻子灵敏,那奇臭无比的味道熏得他当场晕厥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化成人形的白尾单着脚,轻盈地立在院墙上,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臭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