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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步重华的表情似乎有点空白。吴雩从自己座位上拎来一个外卖袋,里面是两盒一模一样的黑鱼蒸蛋配白饭。碧绿葱花洒在嫩黄蒸蛋上,剔刺后雪白肥嫩的黑鱼柳浸在蒸蛋中,刚打开就热汽扑鼻,在灯光下反射出颤颤巍巍的光泽。“吃吗?”吴雩试探问。“……”步重华喉结滑动了一下,坐下来淡淡道:“吃点也行。”一冰箱全是有机食品、大脑里有个区域专门计算每口食物热量、家里健身房配备体脂称的精英阶级竟然还挺随和。吴雩放下心来,拆开筷子递给他,步重华嘴里随意似的唔了声,说:“你别走了,跟这一起吃吧。”“你吃香菜吗?”“不吃。”吴雩刚打开店家附赠的一小盒香菜碎:“你这个拿香菜汁洗澡的人竟然不吃香菜?”“我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拿香菜洗澡,就是遇到高腐的时候。久而久之养成了条件反射,香菜的味道意味着要出现场,意味着会遇到高腐。”步重华说:“所以我建议你也不要吃,兆头实在不吉利……算了。”吴雩已经把香菜碎洒在了自己的蒸蛋上,闻言揶揄地瞅了他一眼:“你这当领导的竟然还挺迷信。”支队加班到夜已经深了,他们两人隔着办公桌,一人面前一盒热气腾腾的晚饭,雾气让视线变得不太清晰。蒸蛋鲜美软嫩,鱼柳肥白爽滑,连拌着的米饭都一粒粒鲜明适口;吴雩斜签身体坐在对面,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和咀嚼时细碎的声响。难以明言的焦躁和抑郁都像被一张洁白软布轻轻擦去,淡化成不明显的痕迹。“刚才你跟谁打电话发那么大火啊,”吴雩吃着饭随口问。“……市局。”“?”“催结案。”吴雩嘴里一口鱼rou,挑眉做了个不出所料的表情。“刁建发买凶雇佣高宝康杀害郜灵的犯罪事实已经很清晰了,口供物证俱在,这个没有问题。但年小萍为什么在同一天被害,被害后凶手为何放过了何星星,以及李洪曦为什么要潜入郜灵家对她的室友下手,这些谜团却还没解开。如果迫于七月峰会需要维稳的压力而匆匆结案,只会帮陈元量他们掩盖背后真正的犯罪动机。”步重华深吸了口气,沙哑道:“我总有种感觉,陈元量很笃定刁建发不敢供出自己,他们对年小萍的死一定知道些内情。”吴雩无声地点点头,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少顷他三两下扒了最后一口饭,用纸巾抹抹嘴说:“我吃好了,出去抽根烟,你慢慢吃。”“干嘛呢,”步重华立刻挡住了他还包着医药绷带的左手,“拿开,我来收。”步重华起身收好两人的空饭盒、脏筷子和沾着油的餐巾纸,又抽出纸巾擦掉了吴雩落在桌面上的饭粒,动作利落毫不忌讳。他把所有垃圾都放进空塑料袋里扎好,才抓起办公室门钥匙,头也不抬说:“我跟你一起下去。”吴雩正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闻言含糊地“啊”了声:“你也抽?”“不抽。”步重华眼睛没看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再次把手伸进内袋摸到那两个盒子,才率先走出办公室,背对着吴雩淡淡道:“给你看个东西,走。”第45章晚风稍有凉意,但停车场边的树丛中已经隐约响起了蝉鸣。吴雩站在大楼门前台阶下,摸出打火机凑到嘴边,一边要点一边笑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大宝……喂!”他齿间蓦然一空,只见是步重华抽走了烟,随手丢进垃圾箱里,然后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两盒烟,扬手扔进了他怀里。“这是……”吴雩接住一看,愣了下:“富春山居?”步重华说:“抽吧,比你的好点。”“不行这也太贵重了,”吴雩断然回绝,“你赶紧收回去。”“拿着抽吧没花钱。”“不行我不能要这个,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步重华坚持要给,吴雩咬紧牙不敢收,两人来回几次,步重华终于不耐烦了:“我从宋局那摸的,没花钱,让你拿就拿着!”“……”吴雩愕然良久,终于点点头冒出来一句:“我听说抽这烟的最后都进去了,宋局可以啊……”“宋局进去不了,他不抽烟。”步重华哭笑不得,“人家只分了他一条,里面就五包,他还以为这是五十块钱一包的利群,来我家的时候顺手塞给楼下小区门卫了,好容易被我抢下来——我一个堂堂支队长跟门卫抢烟抽也是丢大人了,闭上嘴抽你的吧。”吴雩扑哧一乐,终于一手拢着火点上烟,呼了口气笑道:“谢谢你啊。”“谢我干嘛,还有三包送了市局法医所,你就是个顺带的。”“顺带的也谢谢你。”步重华挪开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少顷问:“抽得惯吗?”吴雩说:“这要再抽不惯,可以去抽鸦片了。”吴雩烟瘾不是支队里最大的,至少不如一天两包烟的廖刚那么大。但他烟便宜,焦油含量高,而且一根烟三四口就没了,几乎没有太多烟圈吐出来,是个习惯非常不好的老烟枪。步重华点了点他,说:“你也少抽点吧,对健康真的不好。”“习惯了,难戒。”吴雩问:“你平时真的完全不抽啊?”“不抽。”“被宋局影响的?”搞刑侦的不抽烟就好比写代码的不加班、高三学生不熬夜,虽然不是没有,但数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解释就是步重华从小被宋局拉扯大,一般家庭里父亲烟酒不沾的,儿子成为烟鬼酒鬼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倒也不是。”步重华顿了顿,说:“我只是对能上瘾的东西都尽量不碰。”吴雩顺口问:“为什么?”大楼门厅里的亮光,顺着一级级台阶延伸出了一片扇形光带,扇形两侧则笼罩在夜色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步重华站在明暗交错的地方,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某片不定的浮尘,瞳底微微倒映着亮光,半晌才低声说:“因为上瘾会导致软弱,使人沉溺,会动摇本来一定要完成某个使命的决心。人一生能专注去做的事有限,很多时候不能两全,我不想到最终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才让自己后悔。”吴雩望向他在阴影中轮廓深邃的侧面,心里突然轻轻一动,有些朦胧又茫然的情绪随着烟丝醇香泛上舌底,随即一点点化开,最终消弭于肺腑之间。远处马路车来车往,值班室亮着灯光,飞蛾簌簌扑撞在灯泡上。他们就这样彼此并肩站了良久,吴雩两根手指夹着烟头,望向都市夜空微亮的天穹,轻轻说:“但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