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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番上阵

    

轮番上阵



    青衿试中断了几天,兰提和星生也不怎么回来。他每天都会给妙月派信,妙月也就知道他今天又吵了什么架。

    兰提已经又见到了石不名。他也见到了石胡笳。

    他说,石不名瘦了。

    短短几个字,妙月嗅到了武堂的气息,雨后兰启为尸身的血味。

    妙月近日总是策马去城郊,商艳云喜欢城郊的海棠花,见过一次喜欢得不得了,妙月也就总是为了她去采。柳县很大,她一个人转悠,转悠完给雨霖带包吃的,回来就能看到兰提的信。

    他写道,今天雷坚白暗示他,九雷岛需要春涧心法。净山门也派了弟子和他谈。

    隔了两天,他又提到雷坚白和姜岭打了起来,打炸了丹枫山庄的一座塔。废墟里两个人爬起来还要接着打,他把两个掌门一块扔了出去。

    唐道坤的修炼提前结束,出来时披头散发像个野人,他要回唐鸢刀收拾门户。

    兰携一直在问他什么时候给他和阿妩完婚,兰携给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兰招近来练剑比天枢还要勤勉,带着老六老七一块。不过大家也看得出来老六老七不是练剑的天才,进步缓慢,天枢又有希望了。

    妙月一边读信,一边接着参悟三丹剑,她也回了几句。这些日子,她岁月静好得她都觉得有点诡异,除了照顾腿伤不方便的雨霖,就是哄商艳云玩。妙月最近甚至在研究花式切西瓜,把西瓜切出花来,雨霖和艳云就在旁边鼓掌。

    兰提那边打得掀了一座塔后,又打裂了无数桌椅板凳,丹枫的赌场重建计划又提了出来,这主要是兰窈和兰携在发作,要抬漱泉山庄容易,但得给丹枫那些损失一个说法。

    兰提近来和内门弟子们也打过,和漱泉夫人的侍女们也打过,剑都用不上,只是随手从唐道坤手里或是谢流栾手里拿走刀,把刀刃当剑刃用,过了几招后,所有人都收手,只能继续吵吵。

    吵完漱泉山庄能不能进武林盟,就吵下一个进藏经楼参悟的是谁,各门各派一提到这个再修心养性的也坐不住了,原本还是除了雷坚白和姜岭都只是弟子们在吵,可说到了藏经楼,就是掌门们家主们又是阴阳怪气地又是直抒胸臆地新仇旧恨一并发作。

    兰提写道:“唐道坤劈飞了常年青的剑,断剑飞到了我怀里。鸡飞狗跳,我提前走了,兰拣去劝架,劝了一天一夜。幸好我提前走了。”

    兰提那边还有的撕扯,听风楼跟不要钱一样印刷小报,妙月走到大街上总能看到小报,想到这个钱以前都是若水挣,她就觉得不太好受。小报上的消息还很少涉及到掌门们,更绝少提到兰提,层级不够,只能写一些门派弟子们的闲谈。

    步琴漪从北境回来,拉着梅解语出来散心,倒是碰到了在挑西瓜看桃子的妙月,三个人找了个没人的幽谷好好地跑了跑马。

    妙月吹笛时,两个人就躺在草地上听幽幽碧笛声,旁边的系着三匹马。在笛声里,步琴漪搬出了他的七弦琴。

    梅解语不会什么乐器,听完后理了理头发:“刚才你们在想什么?”

    妙月大方道:“想兰提,还想家,想我妈。”

    步琴漪弯着眼睛:“想我身上的剑伤什么时候好。”

    他夜闯公孙家,被公孙先生伤了,公孙灵驹给他包扎了伤口,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不是薛若水,似乎没有发现……?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觉得他要露馅。他伤都没好,就逃走了。

    梅解语啧了一声:“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我在想应妙月你娘是不是艳云仙子?我师父去开会,听了一嘴消息。可是你娘不是痴呆吗?艳云仙子什么时候得的痴呆,能不能给我看看,我给她治一治?”

    妙月一猛子坐起来:“什么?!”

    “我娘要是艳云仙子,你只想着给她治病?”

    梅解语抱着胳膊:“我是医生,不想着治病想着害人吗?若是疑难杂症,更有挑战性。”

    坏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谁造的谣啊?”妙月擦了擦脸上的汗。

    “不能是造谣吧。我师父给打伤了的石家弟子诊治,亲耳听到石胡笳和石不名讨论啊,不过她觉得不光彩,她是无意听到的,叫我务必别说出去。但这不是你娘吗,我问你是正大光明的。不过石不名过了这么久,还记挂艳云仙子呢,够执着的。”

    妙月还是抵赖:“我和艳云仙子没什么关系。”

    梅解语疑惑地看了眼妙月:“我觉得倒挺可信的。一方面你是大美女,你娘肯定也是大美女。艳云仙子自然是大美女喽。另一方面你能练三丹剑,兰窈都练不出名堂呢,凭什么你能啊,足以说明你心法不同。要是欲女心经托底,不就说通了吗?”

    “天底下的美女都得是艳云仙子吗?我出身云露宫,什么心法没有,凭什么就得是欲女心经啊。你不要空口白牙污蔑我。”

    梅解语耸了耸肩膀:“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听说的人少,马上就多了。我师父和石家人又不熟,说不定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到时候不是也得是,他们吵那么凶,你要是艳云仙子女儿,姜岭一定和兰提没完。许阳飞当时尸体的惨状,我和琴漪都看过,惨不忍睹。”

    步琴漪也忍不住道:“哦……艳云仙子偷了苏晓宵的符牌,又害死了许阳飞,当时两个门派拿这事当砝码在兰家和石家之前周旋,石不名对追查艳云仙子这事认真得有点过头,那会我们议论,是不是还有别的仇怨,否则何必如此计较。”

    步琴漪看妙月表情难看,摇头道:“应姑娘,你为人真诚,可也太不会撒谎。什么都摆在脸上。”

    梅解语咔嚓咔嚓吃脆桃:“都到这份上了,给我看看呗。”

    妙月还顾得上被他看病?她翻身上马,立刻要赶回好得了医馆,一推开门,师叔磨药,雨霖喝药,商艳云趴着桌子睡大觉,猫狗俱在,妙月长舒一口气。

    她探了探商艳云的脉案,之前靠丹枫山庄那些珍稀药品吊着,她还过得算有活力,近来则不太有活力,妙月看着也总揪心。苏晓宵的毒比商艳云浅,未解毒时姑且总是生病,更何况商艳云呢?

    妙月走又走不脱,师叔武功寻常,她得喊些人来帮忙。

    妙月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她最近在小报上也渐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兰提来信频率减少,似乎是忙得没空给她报信了,又或是犯了老毛病,报喜不报忧。兰提没派人过来,也不见信鸽,他在风暴中心,只想最大程度削弱妙月的存在感。

    若水离开,步琴漪也算值得信任,只是来得不算勤快,有大事才来一趟。步琴漪说兰携已经趁乱杀掉了漱泉石家的几个老仆从,以前也在丹枫当值。在丹枫眼里,丹枫从未苛待石家人,这些人反咬一口,都是该杀的白眼狼。兰提的态度始终是隔岸观火,兰家其他人却很反感他的冷静。

    当日血溅三尺,几个侍女上阵,没一个打得过兰携的,三丹剑要是不加控制,就是能短时间内爆发出这样的威力。雷坚白姜岭齐上阵才拉住了他。

    只不过四公子这个打法,就是奔着短命鬼的路去的。前几天四公子还在乎和未婚妻的婚期,这两天就不提了。

    四公子打了一场就生了急病倒下了,二公子也连轴转。家里的老五白天磨剑晚上磨剑,渐渐也变得不人不鬼,他瘦多了眼眶也凹下去,旁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老四。

    妙月听完步琴漪的消息,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明明是盛夏,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冷。

    好得了医馆前台还营业着,师叔钻营商艳云的解毒法钻营得白头发滋滋往外冒,妙月就在后面又看师妹又看艳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无雨的夏夜等到了来人。

    房梁上的小蜘蛛落到妙月手里,她轻轻地翻看,然后理了理辫子,夜风流转,她伸手抱住来人枯瘦的身体:“阿公……”

    幽冥毒老来了就给商艳云行针运气,只是他也没见过这么刁滑混乱的毒药,只是暂时延缓了毒药侵入肺腑。

    他歇了口气,妙月蹲在他脚边抱住他小腿,望着几大盆黑漆漆的药汁发呆。她近来很少cao心兰提的刻度表,她一直觉得时间够了,兰提就能爱到满。就像她一直乐观商艳云的事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桥到船头自然直,只是丹枫山庄那么好的药材库给用了,藏经楼也去翻了,都还是没办法。妙月一想到商艳云真要离开她,就心里疼,一桩烦心事牵着另一桩烦心事,她见不到兰提,就旧事重想,想得人眼睛都发直。

    幽冥毒老摸着妙月的脑袋:“阿公也就来这几天,仇家太多了,我要赶紧回去。其他前辈们,能来的都能来上一两天,只是也就那么几个人愿意出来。一来是鹤林说不能坏了规矩,二来是老家伙们在云露宫住久了,是真心害怕江湖风雨。阿囡你要理解。”

    妙月怎么会不理解,楼下秋媛师姐的锅灶乒乒乓乓的,她听得眼睛发热。很想回家,但一回家就再也出不来了。她频繁进出,就像鹤林宫主说的那样,会坏了规矩。云露宫不是人人都当妙月是宝贝,就算是和妙月好,也不大喜欢商艳云。能来几个人,妙月已经很感激。

    秋媛师姐带着几个师叔师兄过来,也不是要带妙月回家,她叹了口气:“云露宫也讨论了几日,都不大欢迎商艳云回去。也有人说了很难听的话……宫主忙于安抚……可你实在心地太好,和你妈处了几天真处出来了感情。不过我问也要问一句的,大家伙还是疼你的,你一个人能回去的,所以回去吗?”

    妙月捧着大碗酱油青菜热汤面,稀里糊涂地吃,但还是坚决摇头:“她给我挡了一箭,我不能弃她不顾。”

    秋媛师姐拍了拍她背:“一段时间不见,结实多了。我还是那句话,想回来随时回来,谁不欢迎你,我叉他!”

    妙月吃完了面,师姐也把雨霖背上了马车,雨霖已经没什么必要留下来了,小姑娘也有些害怕,近日夜里她总梦到胡笳。雨霖本来就是破格出来帮忙的,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家吧。

    妙月站在门口和师姐他们告别,传武师叔留下来护一护平安。雨霖欲言又止,妙月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无奈地附耳过去,雨霖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出谷,也没话可留。

    雨霖放下帘子:“师姐,注意安全。中秋节回来吃月饼吧。”

    传武师叔和毒老捞起秋媛留下的面条,加上不离师叔,三个人一块有许多感慨。毒老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仇家多,杀过的人也多,他是真经历过风雨的人。两位师叔却是云露宫长大,没怎么经历过风波。

    毒老摸着小黄狗,听妙月和商不离说完最近的那些事,竟没当真:“只是世家间的打打闹闹。江湖草莽,一个也冒不了头吗?”

    他当时无门无派出来闯荡,各门各派恨得他牙痒痒。从丁悯人时代过来的人,都看不上世家。

    妙月苦笑:“倒是认识一个参加青衿试的江湖草莽,只是……”

    阿彩现在何方呢?她和石胡笳又是什么关系?

    三天后阿公和传武师叔也回去了,毒老留给妙月一堆蛇虫鼠蚁防身。新的云露宫前辈也飘然而至,只是这位前辈妙月和他并不熟悉——七弦琴剑步弦音。

    步弦音也压根不是来保护人的,而是来找老婆儿子的。来了之后妙月几乎也没见过他,步琴漪也根本不上门了。妙月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心慌得很,可不敢随意外出,夜里搂着商艳云睡觉,她又好笑,商艳云是什么大宝贝吗,还有人来偷她吗?

    似乎还真有……

    深夜里的身影慢慢靠近妙月,妙月睁着眼睛不吭一声,她早就认出来这是谁了。他的呼吸和脚步,她不需要看到刻度表,也认识。

    妙月从床上坐起来时,他正点烛,烛火微弱,照亮兰提的面孔,妙月扑着抱上去:“你怎么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