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梦
还没等钱薇薇开口，对面的乔鸣憋不住了。 “钱薇薇，快回来。” 连续喊了三遍。 少年气音宏亮，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我……我这，他……” 钱薇薇明显慌了。 “你别急，慢慢说。”表姐安慰。 自从这个女生出现，她便暗中观察自家表弟的反应。 没有烦躁，没有皱眉，甚至忘了看手机。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深扎在她身上，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有点子情况啊。 这边，钱薇薇踌躇着开口。 “是这样子的，明天有一场宴席，我怕他到时候联系不上我，所以想要一下微信。” 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头就低了下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快拒绝她吧，她祈求着，赶快结束这一切。 表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可不相信她那不爱交际的表弟会主动答应人家去专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 给林远森使了个眼色后，便开始顺水推舟，“电话给一个呀。” 见他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接夺过，丝毫不费力。 林远森全程无任何反抗，基本默认了她的行为。 表姐快速点开微信名片，笑着伸到钱薇薇面前。 “加吧。” 事情顺利得出奇，但钱薇薇今天没带手机，根本扫不了。 于是只好沮丧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手机没带，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号吗？我回家马上就加，好不好？” 钱薇薇满怀期待看向林远森。 林远森微微发怔，表姐又暗戳戳推了他一下，他很快便报了一串数字。 “189xxxxxxxx”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纯属就不想让她记住，他说话的速度比平时要快。 “要不，你写给我吧。”钱薇薇舔了舔嘴唇，开始试探。 她将右手摊开，手心朝上放在林远森的面前。 林远森看着她从书包里翻出来一只大号的黑色签字笔。 “用这个，它不会褪色。” 声音糯糯的，但特别郑重其事。 “好。”林远森喉结不自然滚了滚。 从她手中抽过那支笔，“咔哒”一声打开笔帽，调整好握笔位置，用笔尖轻轻触碰那温热柔软的手心。 冰凉的墨水顺着滑动的笔尖停留在娇嫩的皮肤上，钱薇薇瑟缩地将头一侧。 灼热的视线下，感觉手心那处的软rou都在微微发烫。 “好痒。” 还没坚持到写完，就蜷起了四指。 林远森见状用另一只手轻轻抵住，指腹压在她葱白的关节处。 很快写好，他将笔帽合上，整只递给了她。 “那我先走啦，表姐再见。”笑意盈盈。 回去的路上，钱薇薇忍不住摸了摸被林远森触碰过的手指。 指尖都在发麻，仿佛那微凉的体温还附着在上面。 光天化日。 他绝对是在勾引……她。 …… “这么快?” 看着远远朝自己跑来的钱薇薇，李英浅叹一声。 钱薇薇伸出右手在她和乔鸣面前晃了晃，得意极了。 乔鸣漠不关心，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不理人?” “没有不理。”钱薇薇还在专心盯着手心那串数字。 “……” 见乔鸣一直不吭声，钱薇薇特意绕到他身后，拍了他一下。 “我刚才是真的有事。” 乔鸣冷脸躲开了她的手，一副专制霸道的模样，讥讽道:“得了吧。下次叫你回来你就必须马上回来。” “乔鸣，我是你的狗吗？” 钱薇薇的耐心告罄。 以前不管怎么打闹或者说些不着地儿的话，她都可以无所谓，但是今天他竟然为这点小事直接甩话威胁，她又不欠他的。 话一出，乔鸣冷笑了声，煞有其事开口:“你还在为我前女友的事情闹变扭？” “我说了，那件事已经翻篇了。” “可你这几天难道一次都没提吗？”他猛地拔高音量，尖锐，刺耳。 “对，我是提了，但只有刚开学那一次，我只是嫌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聒噪而已。”说话的声音隐隐发颤。 也许那时她还在自欺欺人。 真可笑。 钱薇薇眼眶微红，排山倒海般的厌弃纷至，像是被人一巴掌重重扇在脸上，措手不及。 她努力拉着李英朝前走，从他身边飞快逃离。 李英跟着她，作为二人事件中唯一的知情人，她清楚自己插不了手。 “薇薇，你别理乔鸣，他脑子不好。” 钱薇薇特意避开林远森的视线，等他们走到另一条小路，才敢迈开步子。 李英压制不住的怒火蹭蹭地往上窜，追上去说:“这个狗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旧事重提，我是真的不理解……” “英子，别说了。” 钱薇薇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以前那些稍微碰一碰就能牵扯她所有情绪的破事，她丁点儿都不想再沾染。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这件事过去。 至于乔鸣，这段关系能不能继续维持，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 两人走到公交站台，周围熙熙攘攘，全是放学等车的学生。 钱薇薇找了个空地，将头埋在李英的肩膀上。 “英子，我好累啊。” 李英没说话，同为女生，她也喜欢过别人，所以此刻特别能感同身受。 当喜欢变成折磨，痛苦变成具象之后，喜欢这个词就成了人心中沉甸甸的稻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个角落就能将你压倒。 “薇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长得那么好看，吊死在乔鸣身上太亏了，他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还好有你，英子。” “那你以后还跟他玩吗？”感受到她情绪的回潮，李英象征性一问。 钱薇薇抬头望向天空，一只手高高举起。 大片的蔚蓝里，云彩像是油画上不小心晕开的色块，飞机滑过，尾巴留下的白色烟雾像仙女裙摆一样拉出长长一道弧线。 同一片天空下，两个孩子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女孩身上的裙子破破烂烂，男孩的嘴角被打破，淤青一片。 ——“乔鸣哥哥，我害怕。” ——“薇薇，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我也不知道。”她自己都很迷茫。 正当两人沉浸在纷杂的思绪里出不来时，远处女人尖利的嗓音穿过人群，打破了这份缄默。 “钱薇薇，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钱薇薇瞪大双眼，立马笔直站在李英的身边，“妈，你怎么来了?” “赶快上车，这里不好停车。”女人驾驶着一辆白色的suv，稳稳停在钱薇薇跟前。 钱薇薇跟李英道别后，独自上了车。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女人等她在后排坐定才开口。 “我今天手机没带。” “那我给你买的手机有什么用?你拿我手机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你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钱薇薇从前座的空档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翻出号码打了出去。 “开扩音。” “哦，好。”钱薇薇点开扩音的喇叭。 很快接通。 “喂，爸爸，是我，我今天去mama家吃饭，嗯对，好，吃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钱薇薇手里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小心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女人脸上的表情。 当快要挂电话时，女人不耐烦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我送她回去，你不用接。” 说话功夫，前面一个急转弯后，女人带着墨镜的眼紧盯前方，稳稳将换挡杆握在手上调速。 “妈，我打完了。” 钱薇薇将手机放回原位，车里弥漫着烟味，她将后面的窗户降下去一点。 静谧的车厢，只听见转向灯的“滴滴”声。 女人掐灭手中的烟，又瞥到前视镜挂件中的男孩照片，目光隐有躲闪。 “你陈叔叔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玉米汤，到家就能喝上。” 钱薇薇闻言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色换到汽车行驶的前方，表情淡淡。 “嗯。”说完又将头转了回去。 “钱够花吗？”她将墨镜摘下，露出一双与钱薇薇肖似的杏眼。 “我爸每周都会给我。” “给你很多钱吗？那怎么不带你买几件衣服，你身上那一套，我记得是前年买的吧。” 钱薇薇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原本的绿色格子衫，“买了，我没穿。” “你身上那件还是我给你买的。”女人眼睛带着笑意，“要不明天……” “妈，我有点累，我想眯一会儿。” 钱薇薇将眼睛阖上，闭目养神。 女人的话被打断，忍着怒意又重新将墨镜带上。 将车停好后，钱薇薇跟着她一前一后进了单元楼。 “快去冲冲脚，你那鞋子折痕都这么深了，不能穿了。” 女人拿过来一套未拆封的室内凉拖，放在钱薇薇跟前。 “回来了？” 厨房里，正打着赤膊的胖男人大汗淋漓走了出来。 玄关处正换鞋的两人同时抬头。 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催促道:“薇薇在家，你快去穿个衣服，有这么热吗？” 胖男人将铲子一扔，火一关，趿拉个拖鞋走进卧室，也不管钱薇薇在场不在场，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嘟囔:“又不是你烧菜，厨房没安空调，你又不是不知道……” 胖男人换好衣服后又重新进了厨房，钱薇薇则是去了洗手间，她将裤脚挽起来，坐在椅子上，默默冲脚。 女人从小房间走出来后又径直走进厨房。 “我不是叫你炖排骨吗？”她噼里啪啦数落着胖男人。 胖男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大声叫唤着，“啊，我给忘了，我还以为你买的排骨全部都是做糖醋……再说小洋不是最爱吃糖醋排骨嘛，今天让他多吃点。” 钱薇薇在洗手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将脚稍微晾干，才走出洗手间。 “薇薇，你陈叔叔忘性大，没有炖排骨，但他还烧了你最爱的糖醋鱼，你喜不喜欢?” “都可以。”钱薇薇拉开餐桌旁椅子，坐了下来。 最后一个菜上桌的时候，女人从房间里把一直未露面的她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叫了出来。 “小洋，叫jiejie。” 男孩慢吞吞走了出来，小小年纪已经带了一副眼镜，“jiejie好。” 钱薇薇跟他点了点头。 “来吃菜，别客气啊。”胖男人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男孩碗里。 钱薇薇夹了就近的辣椒炒rou里的青椒，女人看见后用筷子截了一块鱼rou放在她的碗里，“吃啊，薇薇，自己家里不要客气，吃鱼补脑子。” “小洋，你告诉jiejie，今天在学校你数学考了多少分?”胖男人骄傲地说。 男孩还在跟碗里的排骨较劲，自然忽略了他的话。 “洋洋，爸爸问你数学考了多少分?”女人夹了块青椒放到他的碗里。 男孩一把夹走扔掉，不爽地一直重复:“我不喜欢吃青椒。” 钱薇薇将嘴中的青椒咽下，开始夹碗中的鱼rou。 “100分，小洋数学考了100分，全班第一名！非常厉害！爸爸答应你，你考第一就带你买限量版球鞋！”胖男人激动得腮边的rou都在抖，笑眯眯盯着钱薇薇的方向看，若有似无地炫耀着。 女人又夹了块青椒放到男孩碗里，“洋洋，营养要均衡，不吃蔬菜会长不高的。” 男孩再一次夹走，不过这次手滑，青椒没有掉在桌子上，而是掉在地上。 女人也有点生气了，她放下筷子，命令男孩将地上的青椒捡起来。 钱薇薇全程安静吃着饭，她又夹了一块青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男孩不情愿地蹲了下去，在地上找着那块青椒。 “啊——”得一声，他突然大喊。 “你——”他后退一步，用手指向钱薇薇的小腿，那块手术缝合的部位，眼睛里满是害怕与恐惧。 “好恶心，像蜈蚣爬过的一样。” 男孩说完，钱薇薇立马放下筷子，将挽着的裤腿放下。 “你说什么啊洋洋，她是jiejie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你jiejie。”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大声责问着，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敏感。 见形势不对，胖男人出来打圆场，“童言无忌，他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啊，薇薇，你别跟弟弟计较。” “妈，陈叔叔，我吃饱了，我去沙发坐一会儿。”钱薇薇离开饭桌。 “薇薇，你弟弟有口无心，他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女人拉起男孩的胳膊，想把他扯到客厅去，“洋洋，去跟jiejie道歉。” 男孩嘴倔，同时也不满于女人的做法，“我不，我又没有说错，我凭什么要道歉。” 胖男人将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都坐下，让孩子先吃饭，吃完再去道歉。” 女人讪讪地回到饭桌上。 钱薇薇一直坐在沙发上待到九点，直到她爸的电话打进来。 “薇薇，你妈叫你拿好书包到楼下，她送你回去。”胖男人从男孩的房间走出来提醒她。 钱薇薇走出单元楼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中了。 月色如银，黑暗中，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她隐隐约约听到男女的争吵声。 走近一听，正是她父母。 “你就是这么照顾薇薇的，离婚的时候，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你能照顾好她，结果呢，薇薇出车祸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薇薇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当时在值班，没有时间去接她，薇薇她也一直很坚强。” “坚强?她能不坚强吗？她爸都要再婚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管她，你不在使劲巴结着你那姘头的女儿吗？” “宣淼，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亲生女儿。” “那薇薇就不是吗？”女人的声音到最后变得歇斯底里。 钱薇薇等两人吵够了才出来，“爸，妈，我想回家了。” ******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钱薇薇匆匆忙忙洗了个战斗澡，就钻进被窝。 身体疲惫到连动都不想动，但脑子里，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似的重映着。 对了。 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急忙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快速解锁后点进微信添加朋友那一栏。 那笔不会褪色。 不会褪色。 保佑她吧。 钱薇薇闭着眼，将右手完全摊开放置在眼前。 随后，她慢慢睁眼，先睁左眼，然后是右眼。 十一位数字依然完好地印在手心里，像刚写上的一样。 钱薇薇抱着右手手心猛亲着。 她将数字一一输入进搜索框，最后点击确认搜索。 跳出来一张渐变的海上夕阳照。 微信名就是他名字的缩写。 太好认了。 划到最下面，点击确认添加，她在验证消息那一栏备注我是钱薇薇。 一套做完，钱薇薇终于有了一丝困意。 订好闹钟，将手机放下。 这次，她终于进入了渴望已久的梦乡。 梦里，她七岁，父母还没有离婚，她中午趴在乔鸣家的客厅凉席上睡着了，这时，乔鸣走进来，把她摇醒，跟她说，喂，钱薇薇，醒醒，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对，一切都是一场梦。 ps:渣作者真的在勤勤恳恳地埋线与收线，主角她不可爱，我一直在深挖她的阴暗面，并且致力于将阴暗面放大 算是纪实文吧 现在确定是无rou了，至于后期有没有rou渣，这个我还在考虑 求猪猪~求收藏~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