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朝堂药江湖刀be片段(剧情,自刎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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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归明白向引的意思。他双手抓着向引的臂弯,把他身上穿着的繁复礼服捏皱,瞪大了双眼颤着眼睫斜向一旁桌上看去。那上头正正道道摆着一张方才向引亲手端进来的托盘,其上是一把匕首、一杯毒酒和一条白绫。于是几乎不用向引再说什么,谢春归就已经懂了。他并不太意外这个结局,甚至想挤出一抹笑来,只是眼眶里仍然蓄上了一汪泪水,滢滢看着向引,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忍的神情,不过他此时已经看不清了。或许是害怕看见令自己失望的结果,谢春归最终移开了眼,头向侧边一偏,这一晃,眼泪就从不堪承重的眼眶里滚下来。 向引抬起手来托着谢春归的脸,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嗓子紧得发疼。谢春归猛地回过头来,自己胡乱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护腕上的配饰把他眼周刮上几条发白的划痕,随后渐渐泛起血红。他肤色本来是很白的,然而此时他哭得眼睛鼻尖和脸颊都红极了,向引看着就想起来戏台上梨花带雨的旦角,总是在自刎、投缳、投湖之前露出这般颜色。他心里惊慌,但是一旁的三件要命的物件早就分明地告诉他:谢春归是要死的,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向引头痛欲裂。他想移开目光躲避,却被谢春归按着肩膀晃了一下,只有再回头来看他。谢春归的眼泪擦了又萝,如今已经泪流满面,咸涩的泪水流到嘴里苦得要命。谢春归强屏着气才能说出话来,但是也是走调的、像唱戏一样的尖细声音。他固执地问向引:“那你、那你,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吗?” 向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春归好像要碎掉一样,只有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勾着他想起最初高楼掀帘角观望时看到的那个谢春归,那个顾盼神飞的江湖客。说起来,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谢春归作为一个江湖刀客的神采了。他曾经问过他一次,才知道谢春归把刀置于匣中,埋进院里的那棵柿子树下了。 向引又被谢春归晃了一下才回神,才发觉他已经哭得发颤了。向引想给他擦眼泪,想说你别哭了,哭得不好看。但是他没有说,当然也没有说自己往日的情意几分真假。谢春归分明是一副“只要你说爱我,我就立马自刎给你交差”的模样。这明明是向引此行的目的,也是必须达成的结果,但是他却忽然不想见到。向引胡乱想着,其实根本用不到白绫和毒酒,春归是一定会自刎的,他一定会选自刎的。 向引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看向面前这个倔强的、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谢春归。向引心乱如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谢春归有几分真心,此时也完全想不明白。他只记得起先是假的,但未必没有几分真情,那日一瞥心跳快了两下可骗不得自己;可是平日里又对他多有欺瞒算计,真真假假纠缠不清。向引不愿想也不愿说,但谢春归不肯放过他也不肯放过自己。 或许他早已经在平日里发觉了吧,看着自己这副模样也一定明白了。他本就不愚钝,而是聪明伶俐极了,只是一直不点破,却叫自己以为他痴傻——不傻,但痴。向引这般想着,垂下眼帘移开目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谢春归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但是并不意外。他分明是知道的,他果然是知道的。谢春归想问,难道我们往日点点滴滴就没有一分是真的吗?难道你我长久相伴还生不出一点真情吗?但是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抬起头来看向引,向引的眼神已经很平静了,平静地看着他哭,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没意思。谢春归心想,真的没意思。他突然一把推开了向引,像疯了一样跑出去,脚下失了稳健,跑得踉踉跄跄的,他鞋尖踢到砖缝被绊倒,狠狠摔在地上,掌心在青砖地上蹭掉了一层皮,沁出血来抹在砖上。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马上爬起来继续跑,一路跑到院中那棵柿子树下,猛地扑倒在树下土地上。柿子树还没有结果。他想,要吃不上这甜柿子了。 而后谢春归就用那双擦破了皮还在流血的手挖起土来,手指用力插进土层里,摸到表面一层干土底下的湿土,然后抠着那一抷土刨到膝前。他不断地、敏捷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手掌的血浸染到泥土里,指尖也磨出血来,双手都火烧火燎的疼。但是他没有停下,一刻都没有停下。他挖的很快,等到向引跟着他跑到庭中,他就已经挖到了那个狭长的木匣。他把木匣珍重取出,搂在怀里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孩一样。他用力把木匣掰开,其中静静躺着一把横刀。谢春归取出横刀,抱着用侧脸贴上去磨蹭,又转过头来亲吻,眼泪哗哗地淌。 他没有抱太久,就把刀和匣子放在一旁,继续用手去挖坑。他膝前已经堆了不少湿而凉的泥土,于是他爬进坑里,依然是双膝跪在其中的姿势,双手指尖相对拢在一起,半个身子趴下去,用手和臂一同搂着土往斜后方拖。向引穿着繁重的礼服,迈不多开步子,等他终于赶到树下时,谢春归已经挖出了一个可以勉强蜷缩着搁下双腿腰臀的坑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向引,想告诉他你的乌纱帽有点歪了,但最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望了他一眼,又望一眼。 向引心里慌乱不堪,也不管礼服如何便往土中一跪,伸开双臂把谢春归搂在怀里。谢春归把头枕在他肩膀上抬头看,柿子树的繁茂枝叶间透出几束很亮的日光,照在地上成了几块光斑,很像他以前在师父那里见过的琉璃镜。他伸手抓来横刀,手上还沾着泥和血。但他的手很稳,稳得好像回到了当初佩刀走江湖的时日。他一晃肩膀从向引怀里出去,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回头看,铮的一声抽刀出鞘,反手握着引颈自刎。 谢春归的刀又快又准,他长而白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几乎和他以前杀人时给人留下的伤口没什么两样的刀口。血液喷薄而出,横刀上的血槽中也含住了一痕鲜血,以前只有一段,随后血沿着凹槽流淌,一直流到刀尖滴落下去。 向引如坠冰窖。他好像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谢春归要死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肯綮都如同上了锈一般生涩。他笨拙地挪到谢春归身旁抱住了他,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谢春归的眼神已经涣散了,眼睛映着向引的脸,但是没有什么神采。他不再是那个顾盼神飞的刀客了。他真的要死了。 向引看见他脸上的血被几滴水珠打开才知道自己落泪了。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想看清谢春归的脸,但是看不清。他伸手捂住谢春归瓷白咽喉上的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血一泵一泵地喷出来,然后慢慢变缓,最后只是汩汩地流,把向引的手染了个彻底。向引感到自己手下的躯体迅速变凉。怎么会这么快呢?他想,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就凉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明明他早上还在对自己笑,说馋柿子了怎么还不结果。但是现在,他已经躺在自己的怀里死去了。他是被自己亲手逼死的。向引想凑到他耳边一遍遍地说我爱你,但是太假了不是吗,他明明告诉谢春归自己没有真心。但是他此刻分明是很痛的啊!他痛彻心扉了,他的心脏好像被谢春归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的手抓紧了、撕裂了、捏碎了,他痛的要死了,他应该,他一定是爱他的啊,那为什么刚才非要摇头呢?为什么呢?难道、难道天子就是不可违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向引不知道,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看向谢春归的那双手,本来是很漂亮的,但是现在破了皮沾了泥和血,变得很脏,也不好看。他颤着手拿起谢春归的手,掏出帕子去擦上面沾着的泥。皮rou上的泥土好擦,很快就擦净了,但是手上还留着怎么擦都擦不掉的一点脏兮兮的印子。他怕谢春归疼,就没有再擦,转去捏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抠出指甲缝里的泥来。 谢春归的指甲一向是修得很干净圆润的,他也不喜欢指甲缝里带泥,总是会挑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还会弄疼自己。但是这回他的指甲缝里有太多的泥了,很黑很深,一点也不干净了。向引怎样擦都擦不干净,用自己的指甲去划也弄不出最深处的那一丝。如果谢春归醒着,他一定会很讨厌这样的。但是他醒不过来了。 谢春归以前总是抱怨他上朝起得太早,连带得自己也被吵醒了睡不够。此时他才是真正的睡着了,他可以一直很沉很沉地睡下去,再也不敢被向引吵醒,也当然再也不会醒来了。 向引抱着谢春归,手摸过他的皮rou,只觉得他凉得吓人。但其实他刚刚死去没有多久,身体还是很软的,温度也没有很凉,更何况此时是夏天,就算再凉也凉不到哪去。但是向引觉得他凉得冻手,世界上最冷最冷的冰也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