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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54节

    没有主君会纡尊降贵为底下的事而去寻底下的人,他是当差办事的,差事办的好不好,周不周全,都要他自己心里有数,在合适的时候,到她面前来回明白。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兜头罩下来,宋子安深吸口气:“案情虽然繁琐,但想要了结,也不过在一二日间。”

    赵盈眉心又动:“小舅舅此话怎讲?”

    她还装蒜。

    宋子安眸色再沉,斜而望去:“不是全在你一念之间吗?”

    赵盈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说错了。我费尽心思提你做刑部尚书,执掌刑部,举凡刑部经手的案子,结案与否,如何结案,都该在你的一念之间,而不是我。”

    宋子安喉咙滚了两下:“现在手头上的这些证据呈上去,以皇上素日的脾气秉性,就算不能证死安王,可朝中有姜承德等人添油加醋一场,又无人为安王分说,这个王爵能不能保得住,都得两说了。”

    赵盈是清楚地。

    赵清,孔如勉,他们过去的十几年间太过肆无忌惮了。

    和闫达明的私下相交有那么多次,如果说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现在反而不会成为把柄被人给死死拿住。

    偏偏他们是明知此事不可为而为之,每每与闫达明往来全是私下里背着人,那高达数百次的私下往来,在闫达明拥兵自重,贪墨成性,就差自立为王的事情被揭露之后,赵清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说的也是,恐怕都不用旁人不放过,父皇就第一个容不下他了。”赵盈脸上笑意渐次淡去,“先有私吞铁矿,再有暗中与手握重兵的福建总兵往来,说他不是为了来日兴兵起事,谋夺皇位,小舅舅信吗?”

    宋子安不假思索道:“不信。”

    赵盈又笑道:“那就这样呈上去吧。”

    “明天?”

    “就明天。”赵盈捏了把眉骨,“太后新丧,朝中还是死气沉沉的,所有人都知道父皇心情不好,赵清这种时候一头撞进来,没有人敢轻易开口为他求情,连沈殿臣都不敢。

    可要是等到赵澈回了京,朝臣知晓了他的腿伤再不能医,届时父皇膝下四子便已去二,赵澈身有残疾不可为储君之选,赵濯出嗣为燕王叔的儿子,赵清再因福建案折损,那就只剩下一个赵澄。

    沈殿臣最不愿见的从来是朝中一人独大,姜承德现在虽罢出内阁,可根基深,刘孔之后,且无人可与之抗衡,再让赵澄成为父皇膝下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今后就更不会有人敢与姜承德想抗衡。”

    “你是说……”

    “沈殿臣那种德行,他冒死也会在殿上为赵清求情,这证据本也不是铁证,说白了,靠的全是父皇那点子疑心罢了。”

    那点疑心,是足以置赵清于死地,可若群臣联名请奏,为赵清作保求情,那恐怕就真要两说,倒是枉费了姜承德这样好的手段,连过往十年赵清等人同闫达明的私下往来都能搜罗来证据。

    赵盈侧目去看那白瓷的盏,最纯洁的颜色,在这深夜中格外让人挪不开眼。

    她倏尔摇头:“我可不想让他再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第313章 千人千相

    送走了宋子安后,赵盈并没有即可自花厅出来。

    挥春和书夏二人重把花厅内的茶水点心换了一遭,徐冽才款款而来。

    他背着手入花厅,见书夏正忙着布置茶点,收回目光,去看赵盈:“夜深了,我入夜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赵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等了好半天吗?晚饭也没吃上两口,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省的倒像是我给你委屈受似的。”

    徐冽才笑起来,往先前宋子安坐的那张椅子坐过去:“事情走到这一步,殿下不是应该松泛许多才对吗?

    姜承德很上心,那些跟闫达明私下往来的罪证都是他搜集来的,他这么不遗余力要拉下安王,必定不会在这上头动什么歪心思。

    等到明天宋大人于太极殿上呈上奏本,皇上八成又是龙颜震怒,这些不是都已在殿下预料之中吗?

    可我看殿下面色凝重,似乎还是心神不宁。”

    他很少看见她这样。

    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历过的事情实在不算少了,公主她总是能平稳度过,坦然处之。

    要说心神不宁,他是几乎没见过的,就算是杀人,她说出来都是那样的淡然。

    “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临到事前,才会有许多担心忧虑。”赵盈左手的手肘撑在一旁黑漆案上,手掌朝上,正好托着腮。

    她也没看徐冽,声儿有些发闷:“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世事无常,意外发生的时候,不全都是在众人意料之外的吗?”

    “殿下是怕姜承德?还是沈殿臣?”

    赵盈摇头:“都是,也都不是。”

    棋局都是人下的,执棋的人在紧要关头往往胸有成竹之余都会多出三分忐忑,饶是她也不能免俗。

    明天早朝,若是成了,赵清固然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凭她两世为人对昭宁帝的了解来说,当殿处置发落,狠心一些,杀了赵清都不在话下,赵清最好的结局,也是削爵幽禁了,不把他废为庶人,都得看昭宁帝明天心情会不会突然好一些。

    至于太原王氏——太原王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对于这样的人家而言,明哲保身才是长久屹立不倒的根本守则,不然凭他们那样的高门士族,也不至于族中没有子侄争气,在朝中争个出人头地,几个女儿虽也都是嫁得门当户对人家,但要不是去年昭宁帝突然下旨赐婚,人家根本就不会把女孩儿往什么宗亲王府里送。

    他太原王氏已有三代不与赵家皇族通婚联姻了。

    不过她也说了,凡事就怕有那个万一。

    徐冽不喜欢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因而劝道:“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和殿下是无关的。告发的是姜承德,人证也是他提供的,宋大人将会呈送御前的那些证据乃是严大人生前查证搜集而来。

    严大人看似是殿下的人,但他是什么性情皇上最清楚,必不会把那些东西和殿下联系在一起。

    宋大人此番提调回京尽管是吏部上书,可也非尚书大人牵的头。

    由始至终,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着头,目光一刻也没从赵盈身上挪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的样子。

    方才与宋大人说起此事,我听殿下那样胸有成竹,观殿下更是气定神闲姿态,却原来殿下的烦心焦虑,竟是只叫我看见的吗?”

    他是有心玩笑两句,赵盈却又丢了个白眼过去。

    徐冽笑意旋即僵住,又做回那个人前不苟言笑的安远将军了。

    赵盈缓了会儿,才开口:“道理也不用你来劝我,不是你,换做表哥或是薛闲亭,我也会有此番焦灼不安。

    你要知道,从前所谋种种,多是为我于朝中立足立威。

    对付刘家,扳倒孔家,固然也算是动摇了赵清和赵澈的根本,可那终究不是冲他二人而去。

    此番我要拉赵清下台,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尽管我晓得是稳cao胜券,诚如你所言,就算出了岔子,一切和我无关,何况姜承德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但事到临头了,紧张还是难免的。”

    她这样子,倒像是个小姑娘,会心慌不安,会手足无措。

    徐冽心底的柔软从来只属于赵盈一个人,今夜更是。

    赵盈匆匆一眼望去,把徐冽眼底的柔情蜜意尽收眼中后,垂下眼皮,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如果不是今次赵清这个案子,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古井无波,无论发生天大的事,内心都不会再掀起丝毫波澜。

    原来还是和前世无异。

    两世为人,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不过今生她更幸运一些。

    从前赵澈和沈明仁二人是虚情假意,现如今她身边至少有真心以待的人。

    赵盈突然失笑,徐冽反倒看不懂:“殿下怎么又笑了?”

    “没什么,想想还挺可笑的,你说我连谋划杀害朝廷命官都不曾眨一下眼,现在倒紧张起来,连吃口点心的心思和胃口也没有了。”

    她又唉声叹气,才肯抬眼去看徐冽:“不过这案子了结后,姜承德也不会那么好心,对于赵清一党,他一定赶尽杀绝。

    赵清在凉州数月,确实笼络了不少人。

    不过好在常恩王兄和杜知邑不日也要回朝了,到时候赵清案结束,赵澈的腿伤就成了朝野关注的重中之重,沈殿臣既不欲姜承德一人独大,到时候要把你送去凉州掌军权,也更容易些。”

    徐冽只说好,似乎对他未来要去往何方并不多在意。

    他是给赵盈一个人卖命,尽管不愿意离开赵盈身边,可他更明白,军中不能无人。

    京城有这么多人守着赵盈,护着赵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现在的赵盈已经不怕当街截杀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了,就算还会有亡命之徒孤注一掷,徐大他们留在京城,也足够应付,护她无虞。

    她身边于军权事上,可用的也只他一个。

    徐冽早就想通了这些。

    不过借此机会嘛——

    徐冽抿唇,叫了声殿下。

    赵盈侧目而去没吭声,拿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徐冽也没再犹豫:“殿下派到我府中主事的人,我既然要到凉州去赴任,京中的将军府有奴才小厮cao持着就够了,其余的人,殿下帮我遣散了吧?”

    赵盈微怔之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心志不改,她虽没法子回应他的炙热,却也总不可能强人所难的。

    于是赵盈点着头,几乎一字一顿回了他:“好,就依你的,我帮你遣散了她们。”

    ·

    第二天早朝,宋子安因位高,便站的靠前。

    姜承德几次拿眼角余光斜扫去,他全当看不见。

    自从他罢出内阁后,赵盈的位子都堂而皇之的越过了他。

    现在来了个宋子安,刚回京,说是忙着案子,几天不上朝,一出现,和他几乎是比肩而立的位置上,叫他怎么不恨恼?

    他在朝中几十年,现而今这些毛头小子黄毛丫头竟然都能后来者居上了!

    不过也都不重要。

    等到赵清的案子结了,就剩下一个除了赵盈外再无任何根基的赵澈,要料理起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再往后,只要捧着二郎上了位,他就是太子的外祖父,谁还敢对他不恭敬!

    等到二郎登基做皇帝,不要说是内阁首辅,届时给他加封国公,满门荣耀,又哪里在话下?

    朝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仔细听一耳朵也无非都是些琐碎小事,就连日前还有人敢上奏说上几句的要为宋太后修建安寿观之事,也在昭宁帝的冷酷之下再没有人敢提起。

    一大清早上了朝来,正经事情没几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这越发让姜承德蹙拢了眉心。

    宋子安到底在搞什么鬼?